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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中自乐的《苦闷之讴》
潘方圣 华音网 2022-02-20

《苦闷之讴》,又名《苦中乐》,刘天华作于1926年8月。《苦闷之讴》即《苦闷之歌》,其“讴”字是借用了楚调、蜀音、蔡讴等传统腔调的称谓。今所谓“讴歌”作叠字解,讴即歌,歌即讴;作动词解就是唱歌。此曲又名《苦中乐》,说明刘在写作之时,虽感到异常的苦闷,但苦闷之中还没有丧失自信心,丧失进取心;还能苦中自乐,苦中找乐。在写作此曲的1926年,对刘天华来说确实是十分地艰难与困苦的。是年,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段祺瑞军阀政府悍然对反日学生示威游行进行了镇压,激起了刘天华及其兄刘半农的极大愤慨。在这种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之时,民族音乐的生存已岌岌可危,根本谈不上还有什么发展了。刘所任教的北平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因为经费拮据已欠薪数月不发,家中生活已极难维持。而且,在这一年的冬天,他的幼女燕宝又不幸夭折,更使他悲伤之极。此时家中连丧葬费也拿不出来,幸亏好友杨仲子得知后,将夫人的一个金镯子给他,卖了以后才办了丧事。刘原来每月30元大洋的小提琴学费自然就更拿不出了。为了能继续地学下去,只好把家中唯一值钱的一只瑞士高级怀表,向老师前苏联小提琴教授托诺夫(R.Tonoff)换了一只旧表,算是顶了学费。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刘对事业具有如此执着的进取心。今天,想想在这样困苦的条件下,刘要支撑整个家庭并不废学业,更是能坚持演奏坚持创作是何等的不容易。此曲就是在这种极为艰难的条件下创作出来的。

此曲开始是节奏稍为自由的引子,前半段是两个对称的乐节,后半段音符密集翻上高八度后,旋律情绪有点激昂。尤其是,音区高又有半音进行,听起来有一种如二胡曲《江河水》中的激愤之情,这是苦中带悲愤情绪的流露。第一段主题是断奏式乐句的旋律,同时运用了下五度调的调式转换对比发展乐思,这在刘的创作中是不多见的。当然,其中也出现有上五度调的调式转换对比。下五度音调的出现以及多落商音,正如《病中吟》开始的那样,似乎也有《孟姜女》调的那种 音调的苦味。第二段是主题的变奏形式,像的音调,又使人想起广东音乐传统古曲《双声恨》最后快板的开始部分,也是具有苦味的音调。但刘仅取它开始的两个节奏音调,然后作了各种模进移调,如等构成此段,这是西洋作曲技法与民族音调相结合的产物。第三、四段则又是一种音乐形像。第三段每一拍中用两个符点音符的写法,最能显示出那种苦中之乐的情感。从旋律上看,如果我们把符点全去掉的话,级进音程多旋律高低翻奏,演奏起来就非常地流畅,似乎就是江南丝竹乐曲的旋律了。但是,刘以符点奏法来处理就更显得富于乐趣。当然,这种乐趣似乎又有点勉强与苦味,这才是刘所要表现的真实情感。第四段基本上是第三段节拍的紧缩一倍,也具有一种苦中之乐的情感,但总体上要流畅一些。好像一时自得其乐起来忘记了种种苦闷,暂时使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安慰那样。乐曲最后结束前两次用到了变化音,并将全曲结束在商音上,致使情绪又回归到了苦闷之中,好像发出了一种不得已的“苦哇”之声,萦绕在听众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此曲在演奏上一是的颤音要奏得自然流畅,特别是颤音的自由延长与后音的衔接要善于过渡。二是的顿音要清楚有力,既要奏得顿挫分明,又不能太突然煞得过死而缺乏弹性,关键在于右手的运弓上。三是连续的符点音符奏法,这在传统乐曲中是极少遇到的。它是在一次连弓中要把它们演奏清楚,运弓要有点软硬劲,同时需要左右手的默切与配合。

六、处世艰难的《悲歌》

《悲歌》,又名《处世难》。创作于1927年冬。与《苦闷之讴》的创作前后相距不到一年。1927年也是军阀割据与混战的一年。这年,奉系军阀赶跑了皖系的段祺瑞,占领了河北省,进驻了北平。更有甚的是,军阀张作霖手下的政客刘哲充当了军阀政府的教育总长。于是,对教育事业横加摧残。先是把北大、师大、工大、医大、农大、女师大、艺专等9所不同类型的大专院校,强行合并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国立京师大学堂”。接着又以陈腐的“音乐有伤风化,无关社会人心”为由,勒令北京大学音乐传习所、北京国立艺术专门学校音乐系、女大音乐系停办。后来经刘天华与音乐界及社会各界人士的奔走呼号,女大音乐系才得以幸存。而萧友梅主持多年的全国仅有的高等音乐教育就这样被毁于一旦。萧即南下在上海创办了“国立音乐院”,但后来也免不了被降格为“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在这种形势下刘更是悲痛欲绝,处世确实是难啊!他说:“目睹艺专音乐系及北大音乐专科的停办,凡我同人无不疾首痛心。”在这种极度悲愤的情绪下,他写出了《悲歌》一曲。此曲在他全部作品中是表现力最强的一首,也是较难处理的一首。他生前一直在推敲和修改此曲的板眼与弓法,直到1932年4月准备改定出版不久,他却与世长辞了。因此,此曲乐谱的板眼与弓法未能定型。现在流传的有两种版本,是其弟子沈仲章和陈振铎根据回忆和自己的理解记录下来的乐谱。

此曲篇幅并不大,但整曲的节奏极为自由。这种形式在我们戏曲中称为“散板”。无论是演唱还是演奏,“散板”节奏是我国音乐的显著特征之一。因为只有以单音节词根为主的语言中,才可能产生出“散板”这种形式来。所谓“散板”并不是没有板(节奏),更不是散沙一盘。因为在单字与单字的连接上,它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例如,三个字哪两个字关系近些通常根据词组是有定的,如“思故乡”和“思想起”,一般人就知道它们的结构。但在印欧语系上,强音节与弱音节的关系常较为固定。像上述三个音节的关系它们不太会有两种形式,要么是扬抑格要么是抑扬格例外很少。因此,表现于音乐的自由节奏中,音与音那些结合得紧些,那些结合得疏些,也应根据乐思与具体的情况而有所不同。作者之所以采用这种较自由的节奏形式,就是为了更好地发泄那种悲愤的情感。与《苦闷之讴》开始有所类似,此曲前半段就是强调了商音,这种以强调商音来突出悲痛的情绪,可以说是刘常用的旋律创作手法。通过长音与短促音型的自由反复对比,一张一弛对情感的抒发是十分有利的。而且可以通过运弓力度的变化,给人以一种情感的张力,表现意义就更扩张了。在过渡到后段时,刘运用了大幅度密集的一连串十六分音符上升经过音,几乎从最低音一跃到最高的音区极限音: ,这显然是借鉴了小提琴曲的特点而来的。而后段变化音的运用与极自由的拉奏,其实也是一种小提琴曲的奏法。如运用了两个变化音:,并在各个音区中连贯运用。这不仅使人想起西班牙作曲家、小提琴家萨拉萨蒂(Pablo.de.Sarasate)著名的《吉普赛之歌》(又名《茨冈舞曲》)开始的序奏段落。虽然听似散奏,但实际上是4/4拍的节奏。而《悲歌》用2/4拍记谱,演奏时则大可自由发挥。显然,刘天华把小提琴上的音调奏法,化成自己的音乐语言。乐曲最后仍结束在高音商音上,与《苦闷之讴》一样,这是悲痛式的音调结局。总之,从此曲中我们可以发现,刘学什么乐器就能学之化之、化之用之,融化到自己的创作中去,这是极不容易的。例如,向传统学习京剧音乐、江南丝竹、广东音乐等,就能在乐曲的旋律曲调上有所体现;学习三弦拉戏,就能在作品中大幅度地运用滑音,甚至模仿鸟叫声;学习古琴就能把绰注技巧用到琵琶曲上;学习小提琴就能把小提琴的技巧与曲式结构等吸收到创作中去;学习钢琴与西洋和声又能借鉴运用到作品中,等等。除了他勤奋学习、长期积累、中西不挡、兼收并蓄之外,天资聪明是最主要的条件之一。正如他赴北平所改的“刘天华”名字那样,把天资与才华都留(刘)在了他的作品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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