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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  离别相望 ——二胡叙事曲《新婚别》析  
潘方圣 华音网 2022-02-28

二胡叙事曲《新婚别》由张晓峰、朱晓谷创作于1980年。这是根据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同名诗而创作的。杜甫的这首诗是他著名的“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中的一首,可谓是现实主义的典范之作。它叙述了一对新婚夫妇在“安史之乱”中生死离别的遭遇。此诗采用独白的形式,全篇先后用了7个“君”字,都是新娘对新郎倾吐的肺腑之言,读来令人深切感怀。因此,乐曲也以诗篇所提供的内容意境,通过二胡这种善于表达与模仿人的情感的乐器,来进一步挖掘诗篇的内涵深意,使诗篇的内容更为音乐化、形象化、立体化。乐曲通过叙事性的描述过程,共分为[引子]与[迎亲][惊变][送别]三大段。

[引子] 是由乐队演奏,深沉有力地音调,缓慢的速度具有号角性。如故事的开始那样,交代了乐曲总的故事背景。而穿插的鼓声与低沉的锣声,似乎一出精彩的戏此时拉开了大幕:

接着,笛子运用高大二度调性,以清脆的音色加上古筝的琶音,展现在舞台上的是一幅江南水乡巨大布景。而钢片琴的加入,它那水波粼粼的音色,更增添了水乡的景致:

这个短小的引子,仿佛一下子把人们带进了古代美丽的江南水乡之地。然而,一对新婚夫妻似乎生不逢时,正好遇到了一场内乱。新婚不久丈夫就被征夫入伍,从此“与君永相望”成为终身的遗憾,这一悲剧性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一】迎亲  首先描写的是“自嗟贫家女”的农村少女,朴素而善良。表现了在准备参加婚礼前主人那种羞喜参半的心情。二胡的主题音调显得非常的柔情,既有新娘对新郎无比甜蜜的爱情,也有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与向往。然而,由于旋律运用的是羽调式,曲调间似乎又带有一些缠绵而悲切的成分,仿佛预示着这对夫妻日后悲剧性的结局。此段主题通过二胡的独奏及领奏,以第一人称的音乐形象,运用颤音、打音等技巧,对农家少女作了细致而深入的刻画:

接着,由乐队加入与二胡一块儿重复演奏主题,旋律更为开阔、节奏更为舒展,这是把爱情化作比翼鸟在浩瀚的天空中自由飞翔。乐曲在转入属调(由F调转为C调)后,速度中速略快,仿佛是远处迎亲的队伍敲着锣鼓,抬着轿子兴高采烈地迎接新娘来了。曲调则具有江南丝竹的韵味,伴随着锣鼓声喜悦而欢快:

在这个似唱腔过门段落之后,二胡在G调上奏出【快板】旋律。这也是主题材料的进一步变奏发挥,表现了新娘无比愉悦的心情:

之后,二胡又在C调上变奏,并与乐队对奏,运用顿音等多种技巧,着力刻画了少女的性格与内心情感,同时,把婚礼的场面渲染得热热闹闹:

热闹的婚礼结束之后,夜籁人静。新郎、新娘进入洞房,新婚之际因与新郎从未见过面,新娘羞涩难当、含情脉脉。乐曲开始进入非常幽静的【慢板】,二胡的旋律非常柔美、温馨。尤其是二胡高音区小三度的互滑,更体现出新郎、新娘互诉衷肠、情意绵绵,正绽放出胶似漆的甜蜜爱情之花。演奏者则尽情的加以描摹,指尖充满着情感话语:

然而,正当这对新人表达爱意、进入梦幻境界之时,突然,乐队以强有力的音调,敲击似的节奏,猛然地插入了进来。虽然音调很短小但鼓板声声与前面甜蜜缠绵的音调,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

这是新娘突然听到明晨征兵中有新郎的名字时,犹如睛天霹雳、五雷轰顶。一场好端端的婚姻傾刻之间,就被“安史之乱”的战争给蛮横地破坏掉了。正如杜诗开始的两句:“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兔丝”是一种蔓生的草,常寄生缠绕在其他植物身上。缠绕在“蓬麻”上的“兔丝”其“蔓儿”当然就不可能伸长,所以一开始就点出了后来新婚的生变,这正是“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二】惊变  二胡先是惊恐地从高音一直下滑至低音,这是在听到新郎被征兵消息时,新娘惊慌失措的真实写照:

特别是升高的四级音,悲切痛苦之情令人听之心酸。此后的音调节奏,吸收了我国戏曲中【摇板】(紧打慢唱)的特长,二胡模拟唱腔乐队伴奏。开始时二胡的音调犹如哭腔,似乎女人们在呼天唤地、嚎啕大哭。其间,用“紧打”来表现官兵们到处抓人蛮横无理,步步进逼;用“慢唱”来表现新娘的哭泣之声(长音润腔),撕人心肺。正如诗作中所描写的“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丈夫一去不复回,是生是死两茫茫,怎不叫妻柔肠寸断!

而后,进入D调的【快板】,这是戏曲音乐化的表现,铿锵的8分音符与沸腾的16分音符结合在一起,仿佛当时的情景十分凄惨:一边丈夫在挣扎,妻子在呼号;一边官兵们强行拉夫、穷凶极恶,一片混乱的场面令人愤慨:

最后,戏剧性的一幕结束了,丈夫被官兵们抓走了,妻子无望地哭泣昏倒在一旁。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场面让人窒息。

【三】送别  这是乐曲的再现部,转入ЬB调。第二天一早,乡亲们都来为新郎送别。“一夜夫妻百日恩”,新娘对新郎依依不舍,情意难割,恨不得跟着新郎一块儿去参军。但“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无奈只能忍受离别的巨大痛苦。昨日新婚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日却要各分东西,怎不叫人心酸挂肚。而这种夫妻的离别之情和乡亲们的送别之情,通过委婉深情的曲调,有层次地给展现出来了。此时,新娘欲言无言、欲泪无泪的内心挣扎,由二胡的顿断音给刻画得惟妙惟肖:

 

新郎已经走出了村头,新娘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音乐运用连续切分节奏来表达新娘这种“与君永相望”的情感,已生死不渝的爱情来坚定丈夫的斗志:

在连续三连音的强烈推动下,乐曲进入了高大二度调(C调)的【广板】。“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虽然新郎新娘就此诀别,但是新娘还是深明大义,希望新郎奋力杀敌。这是对新娘高尚品德的颂歌:

最后,乐曲转入G调,二胡游丝般的微弱音响,缓慢的长音运弓,带走了新娘无限的眷恋、终身的遗恨。“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这么一首多么感人肺腑的音乐叙事故事,使人听后无不为这对新婚夫妻的不幸遭遇感到痛心、惋惜。

此曲无论在作曲技法与演奏技巧上,最明显的是充分借鉴了戏曲音乐的音调与表现手法。值得指出的是,此曲由二胡演奏家闵惠芬订指法。曲中旋律的细致表述,无不贯穿着颤音、打音、压弦吟音、顿弓、断弓等弓指法的精心配合,每句每字(音)都是精雕细琢、刻意求精。闵氏曾专门实践过用二胡来模仿戏曲声腔的工作,这对器乐的进一步民族化有着很大的现实意义。因此,她运用的很多弓指法均具有戏曲声腔的韵味。尤其是后颤音的运用,是北方戏曲、曲艺声腔中最为常用的。我们从骆玉笙的京韵大鼓唱腔中,可以发现这种后颤音运用非常具有特色。把这种“润腔”手法运用到二胡乐曲及演奏上来,显然大大增强了二胡的表现力,听来更为亲切感人。还有乐曲中直接吸收运用了戏曲的【摇板】,加入了鼓板等乐器,采用很多戏曲关门点的节奏等,这就明显加强了乐曲的戏剧性效果。

如果说杜甫的这首叙事诗,以短小的篇幅而具有极大的叙事性和高度的思想性。那么作为一首音乐作品,现再加上音乐的抒情性和戏剧性,它变平面的诗作为立体的音乐。叙事性、抒情性和戏剧性三者的结合,使艺术形象更为丰满,思想内容更为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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