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华与阿炳两位音乐家，为中国民族音乐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为增进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促进学术交流，活跃学术氛围，深入对如刘天华、阿炳等中国民族民间音乐家个案的学术研究，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艺术司、中国音乐家协会、刘天华阿炳中国民族音乐基金会主办的“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研讨会”于2010年12月15日在北京京民大厦二层会议室召开，来自中国二胡届、音乐学届、作曲界的20多位专家参与了本次研讨会。本次研讨会由中国音乐学院副院长、中国当代著名二胡演奏家宋飞教授主持。在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各抒己见，就中国民族音乐的学科建设，教育观，如何处理其传承与发展的关系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并对刘天华及阿炳先生的音乐思想、创作实践、作品，从音乐史学、音乐创作、演奏技法等不同层面进行了研讨。整个会场学术气氛活跃、自由。与会专家的发言分别代表了中国民族音乐、二胡研究领域与音乐史学、音乐创作研究领域的主要观点和看法。
在上午的开幕式上，中国音乐学院副院长宋飞教授、中国音乐家协会韩新安教授分别代中国音乐学院院长赵塔里木教授，中国当代著名作曲家、中国音协分党组书记、副主席徐沛东向研讨会致辞。二位的致辞首先对“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研讨会”的圆满召开表示祝贺与祝福，提出中国民族音乐事业的传承与发展，尤其需关注到对创作、表演与教育相结合的探讨，对中国民族音乐事业的发展，认为是“携手并进、共创辉煌，坚信我国民族音乐与民族音乐文化的发展会更加璀璨夺目。”①
开幕式结束之后，在接下来的四个单元的发言时间中，20余名专家学者踊跃发言，气氛热烈融洽：著名二胡演奏家闵慧芬因身体状况，委托朱昌耀先生宣读其文章《追随刘天华先生的国乐思想》。其文首先从刘天华先生及其创作作品谈起，认为其杰作正是对时代思潮的浓缩和反映。其次，谈到“如何奏好刘天华先生的曲子”，以《病中吟》为例，阐述刘天华作品“总的旋律曲调”如歌如诉，而“乐思绵绵”表现出了刘天华音乐思想的深邃内涵。在对如何处理《空山鸟语》等作品的演奏中，提到作品中能感受到刘天华民族民间音乐功底的深厚。而对于刘天华的练习曲，要有意识地选择技法来表现民族民间音乐的韵味。再次，闵慧芬教授提出当代二胡艺术如何传承与发展的问题，认为应当多从更深层次的民族民间性来理解其韵味，同时还谈及了专业音乐院校的人才培养问题。最后，闵教授提出，刘天华及其国乐思想值得继承，应该强调深入民间，于扎实的本土文化中探求民族音乐新的创作与教育发展之路。
宋飞教授以《“月映千江”话传统》为题，谈及教学中学生对“传统”的理解，并谈到了自身持琴生涯中演奏刘天华与阿炳作品的心得体悟。她提出人们对传统音乐艺术的认识，一方面认为保守的太多，一方面认为对传统丢弃的太多，在如何面对社会变革与民族性、本土性文化矛盾的问题上，她认为首先要树立健康、开放的自信感，树立多元自信的文化观，同时要全面、动态、辩证地看待自身（发展）的问题，诠释历史发展中前辈的人文情怀，在反思、自省、自觉之中获得自信，获得发展。
解放军艺术学院的杨光熊教授对此作出了回应，他首先谈到宋飞教授在教育中提到的“双语教育”问题，实际是民族音乐教育中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其次，谈到了宋飞教授在改编“大浪淘沙”一曲中，涉及的民族器乐移植作品的问题，他认为这两点恰恰是“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主题中还可以探讨的话题。
来自武汉音乐学院的胡志平教授以《刘天华二胡曲乐音形态分析与探讨》为题作了发言，主要从刘天华二胡曲的音阶形态、宫调关系；速度、节奏变化与乐曲的结构变形；核心材料的典型化及其共性材料结构；演奏技法形态及其内涵意味表现四个方面，阐述了刘天华开拓的思想观念、创新性思维及以中国传统音乐文化为基础，在中国传统音乐躯体内注入新鲜血液，注入时代精神的成功创作实践。进而提出刘天华及其音乐创作是“以中融西”，将西乐的艺术创作手法因素融进了中国音乐的躯体当中，“达到了不着行迹的境界。”
来自中央民族乐团的席强先生就《民族音乐的创新期盼传统审美旨趣的回归》，从民族音乐舞台实践的角度，对民族器乐的现状提出分析，同时对专业音乐院校教育与创作提出反思与期盼。认为当下专业音乐院校所培养的学生，可能离真正民间传统的风格、韵味差距颇大。同时认为，民族器乐曲在风格上的转变实际是当代民族器乐传承的问题体现，作品问题是目前民族音乐界的最大问题。再谈刘天华，能够出神入化地把西方那些所谓优秀的成果纳入到我们的创作当中，是我们今天要学习的是思路。《中国音乐》赵志扬副主编在回应中认为：目前在一些民乐作品的创作和演奏中过多地采用西方音乐创作、演奏的方式，使得中国音乐中很多开放的、活性的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抑制。今后的民族音乐人才培养，应集民乐演奏、创作、理论于一体，进行综合性培养，这样更有利于民族音乐的继承和发展。
总政歌舞团的陈军先生以职业演员的演奏实践，结合对音乐的学习，来解读刘天华及其作品，作了题为《岁月的沉淀——在作品中解读刘天华》的发言，首先从刘天华其人的历史背景谈起，提到刘天华所处的新文化运动的背景，以及他受刘半农和胡适的深刻影响，应该成为寻找处于新旧文化变革中的音乐发展的一个关注点，具体从音乐作品上看，认为前期包括《病中吟》等作品，还带有西方经典艺术元素，但《悲歌》等作品，就看到了一种音乐的变化与尝试，刘天华及其创作开始出现了对民族音乐的探索。
之后，是上午的专家自由发言阶段，各位专家就作品处理、人才培养、音乐家评价等问题进行了集中讨论：二胡演奏家、教育家陈泽民先生从演奏中对于音高的处理，演奏技法问题，探讨了刘天华、阿炳作品演奏风格的特点。并且认为，“临摹”是学习中一个必要的过程。在临摹的过程中会发现差异和变化，进而展开研究。朱昌耀先生则认为，“传承与发展”是个非常重要的课题。要把握好二者关系。如果没有好的“传承”，其“发展”也会根基不牢。提出应该重视“中西交融、西为中用”思想的重要性。提出“活奏”的问题。宋飞教授也就此提到活态教学的问题，引出张维良教授的发言，他认为，刘天华十首作品，有五首基本是怡景，有五首是写人，写人之情怀。刘天华的作品是探索、创新、包容、借鉴，都有其独特之味，从而引申到演奏刘天华作品的“速度”问题，提出现在的演奏版本，“速度”普遍快于原版，问题在于缺乏对作品的深度审视。
中国传统音乐学家姚艺君教授归纳了会议的关键词，“传统、当代、发展、传承，以及多位专家提到的“旋律、技术、人才培养模式、当今教学的课程设置”等等，应当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和认识。关于人才培养模式问题，这与近代新文化运动以来某些教育模式的环节发生了转变有关，中国的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依靠的是一代人，不是一个学校或几个人。此外，传统与现代衔接，要认识到传统是一条“活”的河流，如何“活”“，活”成什么样子？借用梅兰芳先生提出的“移步不换形”的实践理论，对我们的演奏应该有所启示。对此，宋飞教授回应“：传统是一条河流”，是需要建构一个健康的文化氛围，这不仅是我们的责任，而是需要在社会中树立大众意识。
琵琶演奏家吴玉霞教授思考的是“弘扬刘天华、阿炳的艺术精神”，尤其提到了刘天华将哲学理念、美学原则和审美情趣融入创作，并结合琵琶曲《虚籁》进行讲述。同时提出传统文化母语语境的重要性，不能忽视艺术与技术，传统与现代等多对关系，提出“有容乃大”观念。胡志平先生由“有容乃大”引申出中国传统音乐的发展，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融合的过程。对刘天华作品的认识不能简单归为“中西合璧”这一观，再次强调了“以中融西”的认识。
中国音乐学院教授杨通八认为，对刘天华及其音乐作品的创作背景，应该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不能像过去一样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前些年对传统文化纯粹性的盲目追求，对阿炳和刘天华的评价有所偏差，要认识到其艺术的多元性，当以包容的态度来观发展、促发展。对于国乐炫技的问题，他认为，更应当看到（国乐）器乐审美的重要续写。此外，他认为应当恢复比赛的即兴演奏环节。杨光熊教授对此回应，提出“学术研究还历史原貌”。宋飞教授提到，发展必须要面对更多元的文化空间、艺术、音乐空间。它们应该是和谐共生的。回到教学上看，姚艺君教授认为现有的模式，单一，这是教学的误区，多元文化支撑着人类的生存。中央音乐学院的刘长福教授从自身的经验谈及教学问题，他在教学中开拓“游学”的方式，让学生偶尔向别的老师吸取精华，让学生更多地学习、受益，老师也在此过程中得到更多经验和体会。二炮文工团的陈耀星先生认为刘天华、阿炳都是自己创作、演奏，我们也应该尝试要有自己的作品；刘天华改革乐器是值得赞扬的，当代二胡在舞台实践中，音量问题、音色变化是应该进一步改进的。
热烈的气氛延续至下午的发言当中：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李岩教授提出学界对刘天华创作中京剧曲调的出现所产生的背景；对阿炳与刘天华在地理、文化、人文境遇与自然环境、各自的构成基础、同样的乐器发出的不同声音等方面所产生的异同的忽略；又从音乐演奏、道教精神、生活场景、社会身份，提出学界对于“阿炳不苦”的误读，发表了题为《忽略与误读——以阿炳、刘天华为例》的发言。
中国音乐学院教授杨红以《自觉、自新、兼容并蓄——从阿炳、刘天华说起》为题，从阿炳的生存背景及环境，谈及文化自觉问题；从刘天华现代二胡的中西涵化，保持民族器乐的个性与多元化，提出文化自新的概念；再从延续传统、注重地域化与个性化、对于特色乐器的挖掘、民族化与多元化、全球化谈及了“文化自豪。”最后得出结论：音乐作为一国文化，要尊重民间，延续历史，自觉自新，多态发展。
中国音乐学院的修海林教授以《经典与诠释——音乐生命得以长存的一对关系》为题发言，谈到音乐作品之所以成为经典，在于其诠释：文化中的诠释；演奏中的诠释；欣赏中的诠释。
诠释可以使它的生命得以长存。不存在完全的文化认同，只存在认同度的高低。欣赏者各取所需，自由空间较大，可加入个人想象、联想。不同社会身份的人对同一作品的解读不同。
中央民族乐团的刘文金教授谈到：《二泉映月》伴奏方式多元，改编方式多样，其音乐旋律中隐藏着太多的情思与神韵，是中华民族音乐永恒的瑰宝，也是人民大众音乐生活中雅俗共赏的典范和珍品。引出“阿炳现象”在中国近现代社会是非常奇特的综合现象。无论从作品分析的角度，例如传统音乐元素的构成与展开，改编为多种体裁形式的可能性，它都为我们提供了极为丰富的课题。研究阿炳的人格与音乐个性及其传统作品的艺术魅力，是理论家和演奏家的重要课题。
解放军艺术学院杨光熊教授谈到《中国民族器乐的传承与发展》，认为中国民族器乐传承与发展的属性问题在于要认识我们的根；审美水平应该是软实力发展中的重中之重；二胡演奏领域的竞技状态要注意可以竞技但不要炫技。同时对二胡在当代的发展提出了许多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认为应该召开全国二胡教材会议；举行专门课题研讨会，制定基本教学内容与教学理念的统一标准；成立理论研究系统；举办小型地域作品的征集和比赛；举行二胡教师资格论证与确定二胡从业人员的标准；举行规定曲目的二胡比赛等等。
空政文工团的邓建栋先生从刘天华十大名曲谈到其对当今二胡艺术创作和发展的启示，他认为中国现代二胡的历史始于刘天华，其二胡音乐作品体现了如下几个方面：深入向民族、民间、戏曲音乐的学习是刘天华音乐创作的根基；中国传统手法与西方先进技法的融合是刘天华的创新之路；坚持作品的雅俗共赏，是刘天华创作的精神追求；浓郁的民族风格与鲜明的时代精神相结合是刘天华创作的精神血脉；而深邃的思想文化内涵是刘天华作品的价值所在。
中国音乐学院的刘勇教授从文献的角度，谈到了《阿炳为什么被美化》的问题，进而提出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为长者讳，为尊者讳，为贤者讳，在一定的前提下，这是一种美德。但是作为历史学家应该怎样处理这样的问题，需要我们反思。此外，在史学写作中，怎样处理一些有才华、有成就、有劣迹的人，也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中国音乐学院的刘晓江博士从刘天华的《中西调和与合作的一条新路》，谈到刘天华提供了文化交融的经验，对多元文化进行了某种捍卫。在刘天华的观念中对待文化有优劣之别，保留“本国的精粹”，去其糟粕。针对外来潮流，进行调和、合作。融中西所长而不失其主体。这也是我们对文化的选择。
一些在校的博士与硕士生也积极参加本次的研讨会并进行了发言：中国音乐学院的李佳博士从解读音响文献的角度，作了题为《浪淘沙尽方见“真”“实”——读阿炳的〈大浪淘沙〉》的发言，从音乐之“真”针对关于阿炳音乐的一些“说教化”解读，重新审视阿炳的身世及其音乐创作的关系是有必要的。
从技术之“实”，包括音色之实，演奏手法，“余音”线性之美谈到琵琶的“慢语境”技术，最后得出结论：《大浪淘沙》无疑是阿炳留给后人的一份宝贵的精神遗产，解读《大浪淘沙》，既求自我之“真”，也探琵琶之“美”，其“乐”无穷。
中国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黄橙橙从刘天华国乐改进思想的形成背景；刘天华国乐改进思想的阐释；刘天华“国乐改进”的实践三个方面论述了刘天华先生国乐改进的思想及其实践，最后，她认为：刘天华的国乐改进思想及其实践，成为近代改进国乐思潮中的重要文献。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刘天华先生与数位有识之士一同，最早扛起了“国乐改进”的大旗，全面开创了中西文化融合的新风，在继承发展国乐方面，对民族音乐和当代音乐具有深远的影响。
中国音乐学院在读硕士王琨，以文献史料为基础，作了《刘天华研究之研究》，介绍了有关刘天华相关研究资料收集情况；目前研究现状的分析，最后通过上述的分析，得出了她对刘天华的研究再识：刘天华提出的潮流、精粹乃至新路等概念，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思想创获；众多文章对某些话语（如中西关系、平民音乐等）似乎关照过多，而对刘天华于民族传统音乐文化清醒的自我意识和文化自觉关注甚少。
王琨的研究发现，有利于我们对刘天华的进一步研究。
中国音乐学院的另一位硕士研究生侯阿妮，同样以文献史料为基础，从悖论思考的新角度，对现有的阿炳相关研究文本进行了分析研究，作了题为《返朴归真赓续传统——“阿炳”研究文本之研究》的发言，文章从阿炳研究中呈现的俗性态势；阿炳研究中的政治意识形态表征；西方话语语境下的阿炳音乐研究三个方面切入，最后向学界提出：中国传统音乐的赓续如何在当代践行，如何树立中国传统音乐文化本位的问题。
在下午的专家自由发言阶段，战友歌舞团许讲德老师向学界提出了当前值得深思的现象：二胡的演奏地区、特色和民族风格、韵味不浓了，丰富的二胡演奏手法不见了。有个性的演奏家少了，学生的节目单一样了。会写作品的演奏家和学生的能力差了。演奏的内容和形式单调，反映时代的声音少了。
作曲家和演奏家不重视向民族民间音乐学习了，不重视生活了。忽略了生活作为创作的源泉。正常学术研究气氛不浓了。
中国音乐学院青年教师梁聆聆从自身的教学实践，提出演奏刘天华作品应注意运弓要“松”，声音要“空”，内心安“静”，风格要“雅”：高雅、儒雅、文雅。
中央音乐学院赵寒阳教授提出：音乐像一条河，这条河是一种意识形态，虚幻无形；演奏传统就传统，现代就现代，术业有专攻；注意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作为演奏家要有自己的特点，就是要有自身独特的个性，这是成就他的主要因素。“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研讨会”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圆满落幕。本次研讨会的成功举行不但有利于中国民族音乐、当代二胡艺术的反思、继承与发展，促进了学界对于前辈音乐家个案的整理研究。同时，研讨会上就音乐人才培养模式、现有问题的改进与解决等问题也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与建议。此次研讨会可谓收获丰硕，刘天华、阿炳两位先生一生的音乐贡献、成就以及他们具有不朽灵魂的音乐作品和人文精神，将会闪烁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学界永不磨灭的巨大精神财富。而学者们的智慧火花，将会给予学界珍贵的启迪。正如宋飞教授在闭幕式上所说的那样：大家交流了不同层面的研究思想与成果，智慧的碰撞尤为可贵，在百家争鸣中求得共识。让我们比肩而行，共同为中国民族音乐的传承与发展作出努力。
注释:
①中国音乐家协会韩新安代致辞整理。
来源：中国音乐（季刊）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