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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章与恩师刘天华
沈亚明 华音网 2023-02-01

摘 要:沈仲章拜师的经历,是刘天华革新民乐教学的试验。刘天华曾跟他谈论《病中吟》别名和二胡曲集的计划,《悲歌》弓法之一也由沈仲章所传。沈仲章与同学创建音乐学会,为北大留住刘天华,并随师求索于音乐天地。主编《刘天华先生纪念册》的刘半农,夸沈仲章整理遗稿“为尤劳苦”。沈仲章虽谢绝接替先师任教,却为纪念刘天华多方尽力。本文介绍沈仲章的回忆,讨论一些与刘天华相关、却鲜为人知的轶事和史料。


我父亲沈仲章是刘天华先生的得意门生之一①。拜入师门之后,刘天华新作的二胡曲,大都让沈仲章第一个试拉。刘天华还告诉沈仲章,他计划写十二首二胡曲,然后辑集出版。不意刘天华英年早逝,只留下十首传世。其中有些尚未定稿,由弟子凭记忆整理。比如《悲歌》有两种弓法,一种就是沈仲章所传。恩师作古不久,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邀请沈仲章接替刘天华教二胡,可他怕触琴生悲而婉拒了。父亲晚婚,年龄上与我像祖孙,常给我拉琴说曲,追思往事,缅怀师恩。沈仲章虽为编辑《刘天华先生纪念册》出了大力,并协助他人研究,却未曾自己单独撰文。他早年不汲汲于“攀附”名人,也不爱谈自己②。晚年感叹有些史料也许将永远散失,希望贡献零星记忆。这篇小文试着替父了愿,旨在补遗,并纪念刘天华以及文中提及的诸位先人③。


一、拜师之前

先简单交代一下沈仲章什么时候开始与音乐结缘,又怎么会被引荐给刘天华,以及他俩的第一次会面。

沈仲章出身于苏州的一个贫寒家庭,没听亲友们说起. 祖上出过什么音乐家。他父亲也就是我祖父从店员做起,兢兢业业多年,集资盘下了一家丝线小店。制作古琴和二胡等民族乐器的弦线,就是小店的一项主要业务。沈仲章谈儿时记忆时,勉强能与"音乐"联得上的,就是熏制丝弦的工艺;还有就是夜里醒来,看见在微弱的灯火下,他母亲不停地脚踩手摇一架木头机器,加工乐器弦线。

沈仲章虚岁十三岁,实足才十一岁半的时候④,被送到上海洋行当学徒,一干就是六七年。他所在的祥泰木行,职工们尽管贫苦,却不忘苦中作乐,工余聚在一起,拉二胡、弹三弦、唱京戏。少年沈仲章迷上了二胡,用学徒工资,买了把便宜琴。他那时也许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乐谱这种玩意儿,也不懂指法什么的。就靠耳朵听,心里哼,眼睛观察,手上模仿,自己瞎摸瞎试,偶尔求人点拨一两下,慢慢地竟拉出曲调了。就这样懵里懵懂地“开了蒙”,从此二胡成了他消遣抒情的“知音”伴侣。

长话短说,1923年,学历只有小学五年级的沈仲章,靠着 能用四则运算解答思考题,在洋行里又学了几句英语,居然过了分数线,被当时出名难考的唐山大学录取了。预科第一学期,"混"进去的他光顾"恶补"中学课程,挣扎着不被开除。苦读几个月,后来居上,成了佼佼者,才有闲暇来丰富课余生活。因为会一点儿二胡,就加入了江南丝竹社,还参加过合唱团。由此,沈仲章接触到一些乐理知识,认得几个音符,会看曲谱了。

在唐山读到第三年,因卷入学生运动,沈仲章曾被校方挂牌开除。领头闹事的学生中,不少人学业优秀,教师们要求召回几个,包括力保沈仲章。但他的挚友谢大祺,学潮时担任学生会主席,是位演说号令的风头人物,没有留下的可能。沈仲章讲义气,随着谢大祺一起报考北大,离开了唐山。

沈仲章1926年进入北大本科,第一年住在校外,第二年才搬进学生宿舍北大西斋。沈仲章与刘天华的缘分,就从他住进西斋不久开始。

沈仲章到了个新环境,朋友还不太多。很不凑巧,有几个老朋友,那一阵偏偏又离开了北平。沈仲章素来重情谊,心中颇感失落,茫茫然无所适从,就常常独自在寝室天字第一号里,拉二胡解闷。

以前沈仲章学曲子,基本是用耳朵听,记住旋律,一遍遍地试拉,直到拉出那个曲调。一首曲子学成以后,又每天随着心态,注入自己的气息情感。所以,一曲《三六》,他会拉出跟别人不同的味道,而且今天拉的跟昨天拉的也不一样。那时沈仲章拉琴还是业余水平,不过是自拉自娱而已。

没想到,他的琴声在北大西斋,招来了两位"门外"听众。一位是何容,本名何兆熊,写个专栏"谈何容易"颇受好评,就改用笔名何容;另一位叫萧从方,后来以萧伯青行世,可给沈仲章写信时仍用萧从方⑤。

何容与萧从方也是北大学生,比沈仲章高几个年级,当时都已进了北大音乐传习所选修音乐。这么说来,其实"门外"听众对音乐是内行;而闭门拉琴的沈仲章,倒才是个未入师门的“门外汉”。

有一次,何容与萧从方经过天字第一号,听到里面飘出的琴声抑扬如诉,便驻足倾听。沈仲章拉的是江南丝竹,何容与萧从方觉得这人拉琴有点儿怪,说不上像哪一派,可又拉得别有风味。而且变化捉摸不定,引得两人一连“偷”听了几天。终于有一天,两位好奇的听众,叩门求见。

何萧二位进门自荐,说要升级当"观众",观摩现场演奏。“演出”结束之后就问,你知不知道刘天华,沈仲章摇头⑥;又问,你有没有听过刘天华的曲子,比如《月夜》和《病中吟》,沈仲章也是摇头。两人没多解释,就告辞了。

过了几天,何萧二人又来了,还带来了刘天华的二胡曲谱。有《月夜》等曲子,用的是工尺谱,看起来挺复杂的。沈仲章从来没见过那种谱子,就留下了几份。

他俩走后,沈仲章开始琢磨乐谱。上面有文字说明,沈仲章就试着照谱子拉。一拉,一下子打开了领会音乐的一重大门,心里豁然开朗,进入了另一个境界。本来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受,随心所欲地拉琴。这下,才知道一首完整的曲子复杂得很,有一定的层次,一定的结构,一定的意境,还需要一定的技巧。

沈仲章来劲了,就这样对着乐谱,独自钻研了一两个星期。何萧二人有时来听,却并不多言语,三人在琴声中交流心声,成了好朋友。一天,萧从方一个人来了。进门就说,别拉琴了,快跟我走,刘天华要见你!

众所周知,北大校长蔡元培在1922年,和萧友梅等一起,创办了北京大学附设音乐传习所。1927年,目光短浅的北洋政府责令停办传习所。沈仲章跟着萧从方去见刘天华的时候,传习所已经没有什么生息了。沈仲章到了那里,只见里面空落落的,只有几个教员学生还在拉拉琴。

沈仲章见过刘天华,就坐下演奏他按谱学来的《月夜》。拉完之后,看得出刘天华非常高兴。沈仲章认为,刘天华的弟子个个有才,最使老师兴奋的,倒不是又发现了个堪造之材,而是他多年的试验终于成功了。刘天华的工尺谱,复杂周密,当时一般人望而生畏。有的努力读了谱,还是拉不出来,或者拉出来仍不得要领。中国音乐从来是靠言传身教,对是否有人真能照着谱子,体会作曲家的良苦用心,把曲子拉到预期的效果,谁也没有把握。这下好了,萧从方引来了个沈仲章。这个年轻人有点儿悟性,又肯潜心捉摸,能根据乐谱,解析作曲意图,居然把《月夜》拉出来了!刘天华自然得意。

当然,对眼前这位青年的音乐天分,刘天华也是赏识的。他对沈仲章说,如果你想进一步学习音乐,我愿意教。他随即对指法作了些指导。沈仲章拉二胡本来用的是"肉音”,手指与弦线接触面较大。那是江南丝竹的特色,比较含糊,可很好听。刘天华也承认肉音好听,但建议他改用指尖。用指尖的拉法像拉小提琴,刘天华认为指尖音比肉音要准得多。

这就是沈仲章第一次拜见刘天华,那次并没有当场拜师。记得父亲说过,刘天华给他每上一次课,学校会按教授规格付费。我的推测是,作为北大学生,到音乐传习所觅师,好比选修一对一的辅导课,可能还得办些手续,登记在案,学校才会支付导师报酬。这一问题将在关于传习所“弥留之际"和北大音乐学会的另两篇文章中,再加以探讨。


二、从师习二胡

第一次见面后,大约又过了两个星期,沈仲章正式与刘天华确定了师徒名份。从此,他跟着刘天华学音乐,直到恩师离世。在那几年内,师生情谊不断加深,相知相敬,亦师亦友。沈仲章一生有好几位相当接近的师长加朋友,比如钢和泰、陈寅恪、刘半农、徐森玉、胡适、郑振铎、查阜西等,刘天华是唯一正式与他确定师徒关系的。

沈仲章拜师之初专修二胡,第一课就是《病中吟》。师徒俩把曲子分成几大段,每次上课研习一段。按说,新学生应该从练习曲入门。刘天华编写的二胡练习曲,由萧从方记录保存而传世的有四十七课之多,循序渐进,是一套相当完整的教程⑦。但是,刘天华因人施教,让沈仲章完全跳过了练习曲阶段,直接学程度较高的二胡独奏曲。

沈仲章说《病中吟》是刘天华的处女作,也是恩师本人最喜欢的一首二胡曲。那是刘天华在江阴老家,病中谱写的曲子,反映了他当时郁郁不得志的心情。眼见中国的内忧外患,知识分子对社会不满,又无可奈何,不知中国会向何处去,自己又该向何处去。沈仲章对作曲背景的解释,和大多数文献相符。

沈仲章还说,这首曲子又叫《何适》,就是向何处去的意思。关于《病中吟》曾经先后名为《胡适》和《安适》的这段小史,知者甚多。"胡"在古代汉语中可作疑问词,"胡适"就是向哪里去的意思。可是因为用《胡适》当曲名,很容易与文化名人胡适的名字相混,就改为《安适》。“安”也是当作古汉语疑问词来用的,所以《安适》还是到哪里去的意思。后来又担心如果有人用现代汉语来解读"安适",会误以为安逸舒适之意,那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了,于是再次改名,定为《病中吟》。

沈仲章所说《何适》一名,知者甚少,却是我的偏爱。就语法而言,与“胡”“安”二字类似,“何”在文言文中也是个疑问词,可以出现在宾语先置或疑问词先置的结构中,比如"何去何从”。但“何”优于“胡”“安”二字之处在于,“何”作为疑问代词,还可放在动词后当宾语,或者用在名词前为定语,比如"为何"、"何人"等等。不熟悉文言文的人也一看就明白,“何”等于现代汉语的“什么”。而“胡”“安”二字作为疑问词,就不那么自由了。再细看“X”加“适”的搭配结构,“胡”和“安”在语法功能上也有歧义。除了疑问词,“胡”和“安”还可以当副词解,这就把我们引到了语义的层次。作为副词来修饰动词"适","胡"又能解作胡乱凑合,"安"也可说是安然处之。虽然除了咬文嚼字,一般不作此解,但仍是需要避免的。而在“胡”与“安”各自的多项语义中,疑问词也都不是最主要的义项(且不提语义上的其它限制)。相比较,"何"字的首要义项就是表示疑问,歧义性要小得多。最后从语音来说,刘天华和沈仲章都是南方人,"何"与"胡"在南方方言中,音近音同,很容易从“胡”联想到“何”。他俩都在北京,用国语念“何”字,就不至于与名人胡适相混了,这又牵带到语用范畴。

沈仲章北大毕业后留校,在语言音律实验所工作。分析语言方音正是他的多种才能之一,还得过一个"小赵元任"的外号。刘天华与他大哥语言学家刘半农往来密切,对语言学也不会陌生。很可能,以上讨论的就是他们几位曾经想到谈到的。也许刘沈两人交谈时,觉得用《何适》挺合适,能体现作曲家本意。不过那时《病中吟》这一曲名已经传开,约定俗成,不宜再改。于是《何适》这个别名,就只保留在极少数人私下的“你知我知”中。

我记忆中,父亲拉得最多的曲子就是《病中吟》。小时候如果我生病,他就会为我拉《病中吟》。我虽年幼不真懂曲内深意,却也每每为之感动。病得浑身不适时,那掩抑弦音令我思有所寄;病中百无聊赖时,那幽咽琴声让我凝神静气。有时,父亲拉着拉着,我能明显地感到他自己动了情。随着二胡的起伏高低、有声无声,我的心似乎被“拉”着向父亲的情感移近。一曲终了,我和他还会无言相对好一会儿。这么多年过去,我只记得我颇受感触,到底意态由来如何,语言说不清,大概这就是音乐之妙吧。

如今分析,《病中吟》是刘天华亲自传授给沈仲章的第一个曲子,经过逐段仔细讲解,曾在师徒两人相互寻求灵犀沟通时,起过重要作用。当年两人的心态性情本就相近,《病中吟》触发了沈仲章的同感,激起过共鸣。恩师故去之后,沈仲章每次重拉《病中吟》,怀念故人旧事,难免牵动心弦,百感交集,种种意味尽在不言之中。

在转到另一个曲子之前补一句,宋代哲学家邵雍写过一首五言诗《病中吟》。从刘天华给他的最后一首二胡曲题名为《烛影摇红》来推测,他把第一首二胡曲定名为《病中吟》,也有可能是受了宋代诗词的启发。父亲常跟我聊艺术上“匠”与“家”之别,我想,像刘天华这样的音乐大家,学问上自有底蕴。不过,这只是我跟父亲闲谈时,偶发的联想,不易考证。

关于刘天华生前谱写的最后一首、也就是他创作的第十个二胡曲,沈仲章说曲名《烛影摇红》原是中国古代词牌,起于宋朝,源于《忆故人》。追溯此说来源,我查到宋人吴曾所著《能改斋漫录》第十七卷中有相关记录。宋代画家王选作了一首《忆故人》,文人皇帝宋徽宗欣赏其意境却嫌文字“不丰容宛转”。填词高手周邦彦奉旨修改,将原来的小令扩充为上下两阙,所得新词取王跣原词首句"烛影摇红"为题。我幼时略读过一些诗词,记忆中作为词牌,《忆故人》比《烛影摇红》更为流行。如今提起《烛影摇红》,人们首先想到的,多半是刘天华的二胡曲。这也从某种意义上,显示了刘天华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大大超出了音乐界。

父亲告诉我《烛影摇红》是个舞曲,旋律里充满浓郁的东方情趣,带有广东音乐风味。他拉那首曲子的时候,会感到坐在一个东方式的厅堂里,在温柔的烛光之下,与亲近的人欢聚一堂。目前流传较广的解释是该曲结尾描写舞会散后,人去场空,孤独惆怅。可我想不起来,父亲是否对我强调过这一点。当然,也可能我没听明白或者没记清楚他的暗示,也许父亲嫌我年幼,略去不谈。父亲常说他挺喜欢《烛影摇红》,但是他拉得却不那么多。父亲给我拉琴和讲故事最多的时期,正处文化大革命,别说他没有那份雅兴,年龄尚小的我恐怕也无法体会那种气氛、那丝缠绵、乃至可能有的那一息隐约凄楚。

刘天华的十首二胡曲,父亲都拉给我听过,也讲解评议过。可惜他的"品二胡"我记不全了,只能从儿时听琴感受中,从至今仍时不时浮现的记忆中,捡出一些来。

还记得父亲给我讲述他自编的科幻探险故事时,常会取出二胡,用《空山鸟语》作为“过门”。拉这首曲子时,他会特意用些装饰性的技巧,激活我的想象力。不须任何解释,我就可以明白无误地听出大鸟小鸟的叽叽喳喳、鸣叫呼应。我不敢确定那是父亲的即兴发挥,还是师承于刘天华。回想父亲教我弹钢琴的情景,估计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儿,至少是白头老父"变本加厉","哗"女儿小听众以"取宠"。既然也许只不过是父女间的天伦之趣,就此打住。

沈仲章对刘天华是怎么教他二胡的,没有一课一课地细讲。他说有的二胡曲,刘天华一遍一遍地教,一段一段地讲解示范,一个曲子要教四五次。有的呢,刘天华认为沈仲章按乐谱已经拉得大致行了,只需略加指点。至于沈仲章看谱自学、初次参拜时拉的那首《月夜》,老师却始终没教过他。刘天华说不用教了,你已经照谱子拉得差不离了。

刘天华认为教沈仲章很省力,因为他能够解读作曲家的原意,按谱拉个差不离儿。常常沈仲章自己觉得有些曲子还应该多练习几遍,有些细微之处还需要推敲改进,刘天华却说不必了,已经够好了。这样的教学方式当时不多见,一般来说,往往是学生“自鸣得意”,老师还吹毛求疵,刘天华和沈仲章之间却正好相反。父亲老年时还曾对我“抱怨”,“嫌”刘天华对他的要求偏于宽松。据我对父亲性格的了解,多半还是他对自己要求过高,永无止境。

在沈仲章主修二胡的那段时间内,刘天华才谱写了六首二胡曲,有的还是初稿。六个曲子教完,刘天华对沈仲章说,你二胡学好了,跟我学小提琴吧。沈仲章吃了一惊,因为有几位先于他拜师的同学,还在学二胡呢。他起先以为,刘天华要留一手,不肯再教了。可是刘天华在教他小提琴的同时,每写出一首新的二胡曲,就教他一个,沈仲章往往是第一个拿到新谱子的。沈仲章觉得刘天华是拿他做实验,看看是否有人能理解他的谱子和说明。如果沈仲章的经验能加以总结,普及推广,刘天华革新国乐教学的理想就能实现。

刘天华曾与沈仲章谈论过创作计划,他打算写十二首二胡曲,然后出一本集子。可惜离这一“宏愿”还差两首,刘天华突然弃世。沈仲章崇敬恩师的一个方面是,刘天华是个讲认真的人,在乎他的作品是否能“存得起”。有些曲子初成以后,他并不急于发表,而是让学生试拉,不断修改,精益求精。比如引言中提到的《悲歌》,刘天华生前并未定稿。现在流传的两种《悲歌》版本,“是其弟子沈仲章和陈振铎根据回忆和自己的理解记录下来的乐谱"。⑧


三、随师探索

沈仲章遵从师嘱,学习小提琴。沈仲章手小,用不了成人尺寸的小提琴,就用四分之三大小的少年琴。小提琴可以练的太多了,曲目又多,所以刘天华教他小提琴的时间,要比教二胡长得多。

沈仲章说刘天华年轻时是学小提琴的,跟过名师,学得很出色。查刘半农《书亡弟天华遗影后》,刘天华在1922年到北京后,拜俄国名师托诺夫(Toroff)习小提琴,算来刘天华不到三十岁。又查刘育和《〈刘天华全集〉前言》,刘天华更年轻时,就在上海学过小提琴。

另一位二胡高徒蒋风之,刘天华也叫他学小提琴。蒋风之是北平大学艺术学院的学生,拜师比沈仲章晚一两年。蒋风之以二胡为业,后来在演奏和教学界都成了权威,和沈仲章也一直保持友谊。由此看来,刘天华让二胡学生练习小提琴,并不是要他们放弃二胡,而是鼓励他们融会贯通。

同门中也有主攻小提琴的,沈仲章认为同时学提琴的几位之中,张砚田拉得最棒,崔明奇也很优秀。张砚田在《记刘天华先生》一文中,还说到沈仲章与刘天华兄长刘半农的关系。顺便提一下,沈仲章师从刘半农,并协助他研究语言、音乐考古和采集民歌,就是刘天华的主意。今年《新文学史料》第三期上我有篇小文,介绍沈仲章跟随刘半农去西北考察一事,文中提到:“父亲一再说,他拜师刘半农,须得从刘半农的弟弟刘天华说起。”

刘天华的兴趣和造诣,遍及音乐许多领域。沈仲章求知欲强,遇到这样的老师,不亦乐乎。于是,沈仲章也在音乐天地里广为涉猎,到处求索。光就器乐来说,除了少数几件,凡是北大音乐学会有的乐器,他几乎什么都"碰"过。他的老友评议,沈仲章呀,什么东西到他手里,碰碰就会了。

第一节里说,沈仲章家境不富裕。他读北大的经济来源是靠代课、做家教等,特别是当研究助手,这项收入最高。比如,钢和泰曾推荐他去协助卫礼贤(Richard Wilhelm)翻译,报酬丰厚。但这都属于打零工,不是固定职业。如果要自费学那么多乐器,他这个无家庭资助的学生绝对办不到,这就得归功于北大成立了个音乐学会。

但凡写到刘天华,都必提他在北大音乐传习所授艺。诸多文献也明确记载,音乐传习所1922年由蔡元培和萧友梅创办,1927年军阀政府责令停办。很少有人说明,创办仅五年的传习所对外关闭后,其实“死而不僵”,而且很快又以音乐学会的名义"死灰复燃"。音乐学会持续了十来年,刘天华在那里当了五年导师,得以留在北大,直至逝世。

北大音乐学会不是由教授学者倡议主导的,而是学生自发组织的学生团体。这批学生中领头的,就是传习所里培育的幼苗。沈仲章说发起人是萧从方,他是“协从”和“继任”。萧从方则说:“我与他[沈仲章]共同办理北大音乐学会,我离校后即由他主持。”⑨沈仲章说过,他们这批热爱音乐的学生的目的,就是要为北大保住刘天华和杨仲子等优秀导师,使更多青年受益。因此也可以说,刘天华和杨仲子等同意继续教导这批学生,也是让萧从方、沈仲章等人起劲的一股动力。

上文提到,沈仲章拜师刘天华的时候,传习所大势已去,可他仍跟着恩师进修二胡。与此同时,他也是音乐学会筹办委员会的委员之一,为重振北大的音乐教育而出力献策。沈仲章在组建和维持音乐学会方面,起了骨干作用,包括参与制定章程、讨论经费预算、提名招聘教师等等。北大学生一般四年毕业,在音乐学会里也不可能待得太久。可沈仲章是个"怪人",到处跨系旁听,从理学院转到文学院,拿了一个学位后,再考回法学院,随后又被刘半农留在北大的语言音律研究室任助教。所以,从筹建音乐学会开始,直到抗战时北大内迁,音乐学会散伙为止,沈仲章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团体,是在会时间最长的一位。关于北大音乐学会将另文叙述,下面先回到本节主题,简单举例,说说刘天华对沈仲章的影响,行文之间,自然会提到音乐学会的点点滴滴。

在传统民族器乐方面,刘天华对二胡的贡献最为显著,在琵琶领域的建树也广受称道。沈仲章的好友曹安和跟刘天华主修琵琶,得了真传。可惜,沈仲章没跟恩师学过琵琶。原因是弹琵琶需要留指甲,而沈仲章拉二胡和小提琴用指尖,不能留指甲。当时刘天华和沈仲章都还年轻,觉得可以以后再学,没想竟成终生遗憾。沈仲章有不少朋友擅长琵琶,晚年还赞助过几位琵琶新秀。五六十年代,曹安和也常与沈仲章通信,讨论保护民间琵琶艺人的各种事宜。

刘天华对古琴也有研究,沈仲章对古琴也极为推崇。北大有位古汉语教师张友鹤,是山东诸城派的传人王露(心葵)的学生。沈仲章的古琴就是在音乐学会跟张友鹤学的,说不定也和刘天华探讨过。也是由于不能留指甲的限制,沈仲章学生时代未能多多操习古琴,常引以为憾事。他后半生对古琴之深爱,当始于早年恩师的熏陶。近日浏览父亲的旧纸片,见到不少古琴家信札,如杳阜西、张子谦、吴景略等,得空当整理。沈仲章生前,几位在音乐界有影响的人士比如李凌和成公亮,提议把他所摄照片精选集册。但最近听说留在国内的沈仲章所遗照片文件留入商贾,被零星拍卖,担心终将失散。非常希望有志有识之士及时抢救,为国为民保存这批珍贵的音乐史料。⑩

刘天华对于西方乐理和乐器,也有功底。器乐方面,除了小提琴,还有钢琴。沈仲章的钢琴不知是跟刘天华学的,还是受业于其他导师。当时在音乐学会,杨仲子和赵丽莲都能指导钢琴。在理论方面,杨仲子是音乐学会最早的台柱子。稍后陈德义从意大利归国,沈仲章就和密友崔明奇登门求教,不久把陈也请到北大来加强阵容。

刘天华胜人一筹的是开了中西方音乐结合之先河,借助西方乐理,研究和改进东方音乐,因而享有“现代国乐之父”等称号。刘天华创作的二胡曲、琵琶曲、和民乐合奏曲,至今仍被尊为楷模。刘天华还为京剧记谱,出了第一本中国歌剧谱《梅兰芳歌曲谱》。刘天华为梅兰芳记谱后,五线谱部分由曹安和等几位女生校勘,她们每完成一部分,就叫沈仲章仔细核审。1932年,与梅兰芳同为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陈砚秋,也来找陈德义记谱。陈德义是喝洋墨水的,弄不太懂京戏那一套,赶快把刘天华的大弟子沈仲章拖去帮忙。

刘天华也重视保存宗教音乐和民间音乐,有两本未完成的著作《佛曲谱》和《安次县吵子会乐谱》。为了在天桥收集民间音乐,刘天华不幸染上传染病而去世。沈仲章也一直喜欢采风,1934年,随刘天华之兄刘半农去西北,担负采集民歌的重任。令人唏嘘的是,刘半农竟也染上传染病而去世,兄弟两人都可以说是“以身殉职”。最近整理从老家带来的一些旧信件,看到沈仲章也关注过道教音乐。五六十年代,沈仲章还曾陪伴查阜西和沈从文,去西南采风。有次在现场,录音机出了故障,因为沈仲章有音乐和语言学的功底,当场记谱记音。查阜西大为赞赏,回北京告诉郑振铎。大概郑振铎给说出去了,中央音乐学院、民族学院等处纷纷来信要沈仲章带徒弟,记录抢救少数民族音乐。

关于二三十年代的北大音乐学会,沈仲章还提到其他事。比如,他跟琴师学昆曲,跟赵丽莲排轻歌剧当男主角,与瑞士学者合作记录分析苏州方言吟诵古文的音律格调,增补会员时遭遇干扰,以及导师的报酬规格,等等等等,这些内容另文讨论。

有恩师为榜样,沈仲章在音乐艺术领域的涉足远不止这些,以上只是举例简述,意在说明像刘天华这样的一代宗师,对沈仲章的影响,无论广度、深度、及时间上的长度,都是远远超出传授器乐技巧这一层次的。可惜,刘天华三十七岁就乘鹤西去,他生前手把手辅导徒弟的时间很有限,但无论是跟他学二胡、琵琶、小提琴、还是其他东西的学生,不管是以音乐为职业或是业余消遣,都对恩师缅怀不已,对师恩念念不忘。但也并不是说,沈仲章的兴趣泛及音乐其他领域后,二胡的学业就此结束。上文已提到,刘天华每谱一首新二胡曲,就会让沈仲章试拉。沈仲章也不光学老师的曲子,常常喜欢拉的还有《二泉映月》和《听松》,也给我讲过好友杨荫浏和瞎子阿炳华彦钧,以及他自己请另一位盲人音乐家人研究室的故事。简言之,虽然沈仲章向刘天华学习小提琴的时间比二胡长,尽管他受了刘天华的影响而在音乐天地里涉猎颇广,可是同行师生和行外朋友们,都认为沈仲章主要还是刘天华的二胡高足。


四、恩师归天之后

1932年6月,刘天华在北京天桥记录民间艺人的锣鼓乐曲,不幸染上猩红热,医治无效,撒手归天。音乐学会的师生都很悲痛,陈德义专门作了一曲哀乐悼念。沈仲章对刘天华的感情很深,恩师的突然去世对他打击极大。沈仲章都不忍心再碰那些乐器了,伤心地说:"二胡?拉倒了!提琴?甭提了!”

刘天华生前最后几年,除了在北大音乐学会当导师,还在几所大学任教,其中北平大学艺术学院是主要的一处。该学院原名北京艺术专科学校,老一辈的人习惯沿用旧名,简称就是“艺专”。刘天华在夏天突然去世,秋季快开学时,艺专院长杨仲子就来聘请沈仲章,要他去接替刘天华教二胡。沈仲章连忙说,不行不行,我自己才学了一点儿,怎么能教别人呢?而且,艺专学生中的蒋风之、陈振铎、陶筠等,和我一起向刘天华学二胡,是同学,我怎么能去教他们呢?没想到,第二天那几个同学居然一起来了,也求沈仲章去教他们。又过了几天,艺专的人再次恳请。沈仲章就说,我不能接受邀请去贵院当老师,因为我已经报名要考艺专当学生,又当老师又当学生会给校方带来麻烦。杨仲子说,沈仲章你这人真怪,请你来教学你不来,反倒要来当学生。你随便报考什么,我们都会录取,不过你只能考一个专业。又问他想学什么,沈仲章说学声乐。这倒也是实话,沈仲章那时正对男高音感兴趣,艺专有位外国老太太,专教意大利美声唱法。至于沈仲章考艺专和上艺专,都是很有意思的过程,这儿就不扯远了。在结束本文前,提一下在刘天华去世后,沈仲章为恩师做的几件小事。

沈仲章说,刘天华去世后,第一件要紧事就是编辑《刘天华先生纪念册》。除了保存恩师遗作和其他珍贵资料,另一个目的是募集资金,用以补贴恩师的遗孀遗孤。各个机关资助印刷,书一出就卖完了。纪念册虽只卖五元一本,但在当时是算贵的。而且限量印刷,编号排在前面的卖得贵。同时还出售刘天华生前所编《梅兰芳歌曲谱》,有的一本可卖五百到一千元。

纪念册里列了十四位遗稿整理者,前三位杨仲子、罗炯之、陈德义是教授,第四位就是沈仲章,接下去的九位也都是刘天华的弟子。纪念册编了约半年,沈仲章没怎么介绍编辑详情,只轻描淡写地说,别人先整理乐谱,然后找他审阅校勘。五线谱部分需要他订正和帮助的比较多,大概在这方面,他比别的同学更熟悉一些。还有就是协助刘半农归拢梳理文字稿件。

刘半农在纪念册序言里,列了所有“从事校理遗稿者”,并特别夸奖:"而以陈振铎沈仲章二君为尤劳苦。"沈仲章的朋友陈振铎回忆,当大家决定为刘天华编辑纪念册时,就公推沈仲章和他(陈振铎)为主要负责人,他负责乐谱整理,沈仲章主管文字部分。

关于文字部分,刘天华的弟弟刘北茂有段评论:"纪念册中除刊印了天华先生的大部分作品外,还收集了各界人士所撰写的祭词、感词、吊词、挽诗、哀词、追忆文、挽联等大量悼念性文字,人们从不同角度抒发了缕缕哀思,对天华先生的贡献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这些情真意切的篇章正是天华先生光辉一生的写照,因此是一批有参考价值的研究资料。"沈仲章在刘天华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再碰乐器,可为纪念恩师的音乐会,他愿意上台。而对演出之前的筹备事务,台下幕后的组织工作,出力更多。萧从方讲过一件事:“一九三五年六月,在刘先生逝世三周年纪念日,由刘先生的学生们在协和礼堂开了一个刘天华先生遗作演奏会。会的节目说明书还是由沈仲章同学去找金克木先生译成英文的。”萧还提到:“蒋风之先生、沈仲章先生在那次会上都曾参加过演出。"刘北茂回忆,那次纪念音乐会上,沈仲章拉的是二胡独奏《良宵》。记得父亲跟我说过,有一场音乐会,他演奏了《病中吟》或者《悲歌》。

最近,友人传来几条关于沈仲章先生家信札流散的博客短文,其中一则的副标题是《国家文物局张明善信札有关沈仲章与刘半农刘天华兄弟墓修复的事宜》。文中说:“1983 年,在刘半农之子刘育伦、沈仲章等人的呼吁与奔走下刘氏兄弟墓得到修复,这中间得到了国家文物局张明善等人的帮助,事情才顺利完成。”⑪二刘之墓在文革后破损待修,在还不太有人过问的时候,为先师奔走求援、默默尽力,正符合沈仲章的性格。一到什么“热”兴起,沈仲章就会退出“隐身”。


鸣谢:徐维源记录沈仲章口述,石汝杰和周保中对本文初稿提过宝贵意见,刘慧英对参考文献格式作过建议,胡利群代为查过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注 释:

①为阅读方便,下文如果是从作者个人角度叙述,称呼用父亲,其余则直接用沈仲章。

②《音乐艺术》1987年第2期《沈仲章生平记略》篇首题辞,引金克木语:"他一生好交朋友,却从来不说自己的事。"1965年,叶恭绰赠诗沈仲章,记中有言:"仲章博学多能,书数艺术靡不深究。且撷华贯串,不求人知,今六十矣。病中作此以寄,冀世间知有此异人也。”

③ 本文主要依据父亲给我拉琴时讲的故事和情景,并对照徐维源记录的沈仲章长篇口述,还参考核查了些许已发表的材料。数十年来有关“刘氏三杰”的著述成林,本文着重于补缺,对于广见经传的背景,假定读者已有所闻,从简从略。

④ 在一些提到沈仲章文献中,对他的年龄以及某年发生某事说法有时不一致。可能因为沈仲章本人及亲友叙述时,使用了虚岁。为减少读者参照其他文献时的疑惑,此处虚岁实岁都交代一下。

⑤ 萧从方给沈仲章写信时,习惯用沈在北大学生时代的别号亚贡即Argon(萧常写成“亚槓”)。萧后来一直在出版界工作,曾为出版社向沈仲章征集中国风景照片。何容是著名语言学家,还有个笔名叫老谈,和老舍(舒舍予)、老向(王向宸)合称“文坛三老”。抗战胜利后,何容领队去台湾推广国语,沈仲章任国语推广委员会委员。沈仲章返回大陆,何容留在台湾,1949年后断了音讯。直到八十年代,萧沈两人通过老舍的遗孀,才与何容重新取得联系。至于下文提到的沈仲章的其他朋友,日后另文介绍,不再一一注解。

⑥ 沈仲章后来才知道,他大哥沈维钧(勤庐)在常州第五中学上学的时候,刘天华在那里教音乐。

⑦ 见萧伯青《忆刘天华先生补》。这套练习曲最初发表于1933年出版的《刘天华先生纪念册》,1964年又收进梁在平编印的《刘天华先生南胡琵琶曲谱》。我查的是后者,其中材料基本来自1933年的纪念册,美国一些图书馆比如斯坦福大学,就以《刘天华先生纪念册》编目。

⑧ 我家原有一本五十年代出版的《刘天华二胡曲集》,书中注明沈仲章为《悲歌》两种弓法的传人之一。在海外一时找不到这份出版物,引号中的句子摘自潘方圣《处世艰难的<悲歌>》。

⑨萧伯青在《忆刘天华先生补》中有一段话,可以佐证本文提及的几件事。文字不算长,录下供参考:"从刘先生学二胡的人还有沈仲章同学,他是从唐山交通大学转学来的,与我同住北大西斋。我每从他窗前走过,常听到他在屋内拉二胡。他拉的《梅花三弄》一曲,抑扬顿挫,别具一番风味,我便想与他认识。一天与何容同学冒昧叩门去拜访他我们成为好友。我介绍他去跟刘先生学二胡,我与他共同办理北大音乐学会,我离校后即由他主持。他会英法德意好几国语言。后来他在刘半农、罗萃田(常培)两先生主持的北大国学研究所语音研究室任助理研究员。抗战初期为北大运送汉简两大箱由平至港,安全无恙,为北大立了大功。解放后,他一直在搜集音乐的资料史料。去年(一九八三年还代表上海古琴研究会来京参加全国古琴界打谱议。在北大附设音乐传习所学二胡的人,与我通音问者,现只剩沈仲章一个人了。"萧伯青在1984年4月10日给沈仲章的信中,附了他原稿中关于沈的叙述,比上面所引要长得多。

⑩1983年8月8日,著名音乐教育家李凌写信给沈伸章,说:"你的关心,拍了很多有意义的照片,如能出一个本子,倒是很有意义的史料。"同年5月21日,古琴家成公亮也有信给沈仲章说:"弄照相大都被认为"玩物丧志",而您的照片却起到了近现代琴史中不可替代的珍贵的资料作用。由此想到,您能否把数十年来所拍照片按年精选成册出版。或许目前认为并不太重要,等国家经济繁荣富有,琴学研究绝非目前状况,那时学者们对资料的要求也会更高。更希望要有形象的东西,如发行一至二千册,不是很有意义?!"沈仲章生前未能完成这一项目,但所摄底片照片,大都归类分包,注明地点时间事件,拍卖流散后就不得而知了。

⑪该文上传了一封张明善给沈仲章的信,主要关于修复刘半农之墓。张在信中说:"您嘱我给刘育伦同志做的事 83年10月份都办完了。北京雕塑厂老冉同志告诉我:刘半农先生墓短缺碑刻都已经补全了,缺浮雕刘先生半身像,老冉按原拓片又重刻一块补上,并说:香山刘复先生墓地,较梅兰芳先生墓好多了。..我从侧面了解刘先生墓碑刻都修复好了,总算没有辜负沈老对的我嘱托。"沈仲章师从刘天华五年,刘半农四年,理当同时为修复两位恩师之墓尽力。根据海淀区党史地方志官方网站,刘天华墓的"原有墓碑"文革'期间被毁。现有墓碑为1989年1月重建。"该网站描述,新碑碑阴保存了建墓时杨仲子所书500字碑文,碑阳则是新题的。与此类同,该网站描述的刘半农墓碑,背面依照三十年代原样,正面也是1989年新写,似乎不是张信中所云1983年修复的墓碑,但这些都超出了本文的讨论范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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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北京市海淀区党史地方志办公室.刘半农墓[DB/OL].http://hdszb.bjhd.gov.cn/rwls/yzdc/qtyz/201207/t20120727_436607.htm,201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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