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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古琴当朋友》--- 今之古人隐于市 苏思棣
孙凌奕 华音网 2022-12-18

苏思棣说,古琴演奏如流行音乐般处理,听众内心难有真正共鸣。大公报记者何嘉骏摄

文|孙凌奕

德愔琴社社长苏思棣是香港古琴界翘楚,擅昆曲、箫笛、斲(音啄)琴,书法、国画造诣亦高。其收徒要求秉承古琴界巨人蔡德允,最重人品经历,认为修养足才堪与琴音共鸣。对有传媒誉为“香港古琴界泰斗级人物”,他笑一笑,挥挥手说:“我不觉得自己是大师,我只是一个弹琴的人,又是一个练书法的人。”这位名家,抚琴宣和情志,妙处只与知音说,抗拒古琴艺术“热门”起来。

苏思棣琴室位于石门工业区的商业大厦里,相比同层灯光闪烁的玻璃门办公室,苏先生琴室十分低调,一扇古朴的木门上没有标志,像有意无意将自己“隐身”办公大楼中,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踏入琴室,一边是两张古琴相对而放,另一边就是木枱,上有未完成的画作。

每次开班只收一人

古琴已列入香港十大非物质文化遗产,近年在内地及香港日渐受人追捧,“香港而家学古琴的人比以前多,同内地城市比,情况不同。他的琴馆一开班收10个人,再开一班又收20个人,我的琴馆开一班就收一个人。”

“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是苏思棣一路秉承的原则。他说,古琴从来都不是大众乐器,追溯到唐代,白居易亦有此类感慨,觉得古琴在当时未受到大多数人欢迎,还感叹是因为西域音乐太过吸引人,“担心同时,(古琴艺术)始终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可以的话乐器不一定要普及,反而每个时期,有一批人对古琴真是很热爱,又可以提升同丰富内容,其实已经好好。”相比之下,他更担心有些人倡导“重量不重质”的快速普及,会使古琴最深层的东西慢慢消失,与当下的流行音乐无异。

坚持古法 师生对弹

苏思棣恩师蔡德允在上世纪50年代,以一人之力将古琴文化散入香港,并授琴逾50年,桃李满天下,成为香港古琴艺术的代表人物。

苏思棣恪守蔡德允师生一对一对弹的教授方法,还对学生挑选严格,通常不收年幼者。他说,太年轻人生经历就少,心智、思想不够成熟,难与琴音有深入内心的共鸣,纵然习琴,也只会流于科技上的操练。

做苏思棣的学生并不容易,因为不能不背谱。“在家温习熟练之后对弹,先是最精髓学习时间,因为弹奏时左手移动有非常复杂变化,琴谱上不可能将很细小的变化都写清楚,手滑动的远近同速度,都要看老师示范,记住精细变化,只有熟练之后,先可以捕捉到。”

丝弦较金属变化丰富

现时大部分弹琴人使用成本更低廉、更光滑、耐用的金属弦,苏思棣却坚守用最传统的丝弦,“使用金属弦主要是为演奏,对于他来讲,将古琴当工具,当然要选方便;我将古琴当朋友,丝弦比较脆弱,如果他不舒服,我第一时间就知。”苏思棣说,金属弦是现代产物,缺乏了丝弦优雅、深远的音色,弹奏时音色的变化也不丰富,无法将情感通过琴声反映出来,古琴也自然少了“性格”。

十多年来,苏思棣在全球各地巡回演奏,开过的音乐会不计其数,但他始终坚持,古琴演奏不是流行音乐,而是向听众传递内心的共鸣,“我外出演奏,希望观众听到古琴原声,场地最好不要太大,亦不需要扩音设备。如果好似流行音乐的方式,好多内心共鸣都不复存在。”

苏思棣认为本地琴家风格比内地更传统。大公报记者何嘉骏摄

“业余”与“不鼓励”传承古风

古琴泛音轻灵清越,散音沉着浑厚,按音纾缓激越却又凝重……如此细腻的音乐感觉,在生活急速的城市,似乎格格不入,缺乏土壤生存。然而苏思棣不这么认为。

苏表示,虽然香港素有“文化沙漠”之称,但正因少人管少人理,反而使古琴发展很自由,大家自寻出路。“政府太主动,有好处也没有好处,资助是好事,但干预发展方向就不见得是好事。”

苏思棣常去内地演奏讲学,他感觉本地琴家风格比内地更传统。他说,内地主流琴家源自音乐学院,在学院学习主要是演奏训练,为毕业后上台演出而准备。他指出,学院教授西方音乐理论主张,学生会将之放入古琴演奏,与传统文人弹奏古琴很不一样。而香港学校不设立古琴专业,弹奏古琴属业余传承,没有视为职业技能。

正是“业余”和“不鼓励”,令本地有一帮如苏思棣的“守琴者”。他们律己以严,不弃诗书,潜心琴学,自称不以弹琴为职业的“业余琴家”,才使得现代化的香港,传承了几乎遭时代遗忘的雅韵古风。

苏思棣与太太张丽真都是蔡德允的门生,亦是中文大学艺术系同学。他笑称:“有的也好难讲,古琴她学得早过我,但如今我弹古琴多过他,昆曲我早过他接触,但如今他唱昆曲多过我。”

苏太太是本地资深昆曲导师,亦在浸会大学教授昆曲课程。苏思棣说,现在仍吹笛,是因为替太太做伴奏。

除了在浸会教昆曲,苏太每周六下午在文化促进中心教授昆曲,亦与一帮热爱昆曲的朋友成立曲社。太太教昆曲或曲社活动,只要有空,苏思棣就会吹笛伴奏。

苏氏夫妇一人精通习琴,一人擅于唱曲,但没有为子女发展设界限。“我哋无特别要求一定要等孩子继承,等他的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子女从未学过古琴昆曲,也继承了父母良好音乐天赋。他说,有一天,儿子与太太去昆曲社,儿子从未接触过工尺谱,却很快掌握到其中的节奏,“我自己听音好敏感,边上的人唱歌音准,他一听就知道,哪个‘还行’,哪个‘不行’,他都会同我反馈。”

苏思棣是蔡德允(左)得意弟子。受访者供图

追忆与恩师合奏

苏思棣琴桌旁茶几上,整齐摆放了几本书,最上是其恩师传记──《蔡德允传》。有人说,绝大多数的香港琴人,若非蔡老师门生,就是再传门生(徒孙)。身为蔡德允得意弟子,苏思棣忆述:“蔡老师好少讲话,他系先观察一轮,再决定会否畀你学琴。”

上世纪70年代初,苏思棣就读于“新亚书院”艺术系,主修中国书画。他回忆,假期去老师家玩时首次听古琴声,他当时感到“古琴声音非常吸引人,无其他乐器可代替”,然而“当时学紧箫,一路学箫就无太多时间谂古琴”。苏思棣说,世事难料,冥冥中真的有命运安排。

苏思棣和恩师蔡德允的缘分,源于一次琴箫合奏。当时蔡德允正觅琴箫合奏之人,“新亚书院”老师就推荐了擅长洞箫的苏思棣做人选。苏思棣说,蔡老师改变了他对箫的认识。他一开始学习的箫,声音嘹亮,古琴却属轻声,因此并不适合合奏。“第一去蔡老师家里,现在回想很尴尬,我带着声音效果好的箫去合奏,他应该弹的好辛苦,因为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琴声。”为了合奏,苏思棣开始自制一些吹口小、音量轻的箫。

琴箫合奏带来的缘分,苏思棣1981年开始古琴不离手,至今不辍。一代古琴名家蔡德允2007年逝世,却为香港留下了一批优秀人才。问及与恩师授琴的分别,他若有所思,开玩笑地说:“我觉得同老师最大的区别就是,跟蔡老师学琴有甜品吃,我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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