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刘增齐到天津的古文化街闲逛,他想在乐器店里给女儿买一件乐器。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件乐器上。他问店员这是什么乐器?店员告诉他,这件乐器叫古琴。
初识古琴一见钟情
刘增齐平生第一次遇见古琴,便爱上了这件乐器。
“古琴外观漂亮,音色又好听。背板上还有书法、篆刻,有的背板上还刻有诗文。今生能遇到这么高雅的乐器,实乃自己的幸运。”刘增齐说。
回到家以后,他打开电脑从网上搜索关于古琴的知识,古琴的厚重历史令他着迷。原本做生意的刘增齐后来逐渐把精力都放到了研究古琴上,越研究越着迷,后来他决定学习制作古琴。
为了找一位斫琴师傅,刘增齐在网络上发现了田双琨的名字,根据网页上面提供的联系方式,刘增齐给田双琨师傅打电话,向他透露了想学习斫琴的想法,田师傅让他来北京看看。来到北京珠市口大江胡同见到田双琨师傅后,刘增齐坦言自己对古琴一无所知,不知能不能学会斫琴?田双琨对他说:你只要喜欢就能学会。田师傅的话给了他信心。
从2006年4月开始,刘增齐时常坐火车来北京跟随田双琨师傅学习斫琴。田师傅手把手教他选材、挖面板、刨背板……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刘增齐完成了从古琴的门外汉到能独立制作出古琴的跨越,成就满满令他喜不自禁。
2009年,刘增齐正式拜田双琨为师,如愿成为田先生的入室弟子。
品鉴古琴不辞辛苦
十几年前的一天,刘增齐从一张报纸上看到湖南省博物馆有一个馆藏古琴展的消息,一看日期发现,还有一天展览就结束了。第二天一早,他就乘机飞到湖南,在博物馆门口等着开门。进门参观之后,该馆的镇馆之宝名为“独幽”的灵机式唐琴格外引人瞩目。刘增齐在展馆里认真观看每一张参展古琴的面板、背板,并用小本记录下它们的数据、造型,直到展馆打烊才出来。展馆里不让拍照,但到最后,工作人员见他是真心痴迷古琴,也就默许他为古琴拍照了。
有一次他去重庆三峡博物馆参观了宋代古琴“松石闲意”等古琴,在展馆里他一看就是一天。在北京,无论是故宫还是国家博物馆,只要有古琴展览,一般他都会去两三次。“有一次我跟着田师傅去国博参观古琴,师傅跟我讲老琴的特征,后来我自己又独自去了两次,只为参观难得一见的‘九霄环佩’和宋琴‘混沌材’”。
有一次在非遗馆,他看到了田双琨师傅和管平湖先生合作试制的改良古琴。还看到吴景略先生的改良古琴。这床琴经过改良扩大了共鸣箱,外观与现在的古琴相比尺寸较宽大。通过参观和比较,刘增齐对古琴的审美意识得以提升。他称,唐琴造型、音色最为经典,“在几大博物馆看过一些馆藏的唐琴,其岳山的厚度、整琴的厚度、各部分边缘的处理很有特色,无论是形制还是做工都非常讲究。元代朱致远的仲尼式琴也非常规范,看上去很美。”他感觉历代民间非专业人士所斫的琴,琴形较随意,尺寸不够规范,给人的感觉不美,除了唐琴以外,有的野斫之琴其岳山的厚度竟有十几毫米,有的甚至达到十四五毫米厚,不合规矩的制作看上去不仅蠢笨,还会影响古琴的音质。
刘增齐认为,多品鉴历代古琴,不断比较和鉴别,能够提升自己的审美品味。
唯有用心方出良琴
做出传世的良琴是许多斫琴人的愿望,刘增齐也常想:都说琴有“九德”,但又有几人能做出“九德”俱全的琴呢?有一次刘增齐向师傅提出自己的问题,田师傅答道:“要用心做。”师傅一句话令刘增齐茅塞顿开。“每逢有琴家把老琴送到田师傅家修理,田师傅会唤我观看,向我讲解老琴的时代特征、工艺特点和存在的不足。”田师傅对刘增齐说,修复古琴时不能轻举妄动,要做出客观理性的分析和判断,同样的问题有着不同的处理方法。
田双琨在跟随管平湖先生学做琴时,看他修过不少的老琴,增长了许多修复的知识。田师傅对刘增齐说:修复中各种问题见得多了,你就会不断积累经验,再遇到类似问题时就能做到胸有成竹、心中有数了。
修旧如旧,是修复古董时应遵循的原则,管平湖先生当年也遵循这一原则修复古琴。他的目的是要让经过修复的老琴恢复其乐器的本能又不失原来的本色。刘增齐说:“据田师傅讲,管平湖先生刚得到‘猿吼青萝’琴时,其声音已具四德,经其修理后就兼具九德了,从此管先生多用此琴打谱、演出、灌制唱片,这也许可以说明对于良工的要求要甚于对良材的选择。”刘增齐认为,在实际制作古琴中,每一块木材都是有差异的,要将这些材料的优点进行合理组合调整,灵活运用,发挥各自的特性并使其互为补充,从而达到自然相和、物物相融、和谐共振的效果,这就需要斫琴人不仅要识材、懂技术,还要有悟性。
辅助材料同等重要
制琴良材不仅仅专指好的木材,其他辅料也同等重要。刘增齐发现,有些制琴人只重视面板底板的选择,而忽视了同等重要的其他辅材。他深刻意识到,辅材的优劣会直接影响古琴的音质、音色。为了获得优质的辅材,刘增齐前往吉林收购梅花鹿角,自行加工成鹿角霜。他说:“因为梅花鹿角生长缓慢,内部空隙大小适中,硬度适宜,所以梅花鹿角霜与马鹿角(水鹿角)霜、驼鹿角霜相比,疏松而不糠软,又不像八宝灰的材料质地坚硬。八宝灰日久磨损后,会有些大的颗粒凸出漆面,阻碍走手音的运用。此材质对音色的改变也较为明显,用它做出的琴发音雄劲苍古,且泛音透亮。”
在斫琴过程中,刘增齐非常讲究,他告诉记者:“在古琴辅料的选择上,我采用的朱砂是在铜仁矿区精选的天然高品质朱砂颗粒,并采用传统研磨按古法水飞法制取。大漆是在小村和楠杆的漆农家收购的大木漆。其他配件如岳山、冠角等是采用印度紫檀拆房料、马车料制成,此类料是印度寺庙翻修时被替换的,木质高古、年代久远,木性近失,且油性足、密度大,手感沉,据说也有几百年了。虽然昂贵,但的确是难得的陈化老料。另外,我选用明清紫檀大红酸枝家具残件,这类老料也十分珍贵,价格自然不菲。若手里有理想之老材配上等辅料,再施以良工,所斫之琴即使达不到兼具九德,做到四五德还是没问题的。”
有“良心”方能斫“良琴”
刘增齐谈起最初买不到老梓木,从网上搜索到湖南张家界鲤鱼镇出售梓木,于是他前往那里买下一万多块钱新伐下来的梓木发到了天津。新材料太湿需要晾晒,有一次意外失火,千里迢迢买来的木料最后化为灰烬。说到这里刘增齐戏谑地笑着说:就当是交学费了。在斫制过程中,为了保证所斫之琴的品质,刘增齐为自己划定了底线,既坚持“三亲”“四不”的斫琴原则,即:亲自从源头采购斫琴的所有原料,亲自全环节手工制作,亲自销售。“四不”是:不用电脑雕刻(机械加工),不找代工,不买半成品加工,不搞监制。
刘增齐所斫之琴的面板、底板,是他从各地收集到的明清房梁屋柱,这种老料木性稳定,不受南北气候的影响,通过加工斫制,可达到音质稳定、取音灵敏、音韵苍古,松透、余韵时长恰当的效果。
“通过亲斫,我感受着传统斫琴文化的浸润。通过器官感知与琴材交流对话,在此时此刻我心无旁骛,心神俱宁,仿佛置身于世外。”刘增齐浸淫在自己的斫琴世界中,仿佛是在参禅。
为寻可斫九德之琴的良材,他跑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寻访遗存的古刹、失落的古村,老庙遗弃之梁柱。“在寻觅中我感悟到真正要制得兼具“九德”之琴,只有良材、良工还不够,更需要斫琴人的“良心”。刘增齐坦言,从事斫琴的工匠要有艺德、有担当,否则就会步入“渐志于利,追世好而失家法”的歧途。
师傅的遗物是非遗的一部分
田师傅非常看重刘增齐谦和的人品和他对古琴执着热爱的态度。了解到刘增齐已失去了父母,便提出认刘增齐为义子。在2021年5月23日收义子的小型仪式上,打出了“收弟子刘增齐为义子”的条幅。田师傅还为刘增齐题词:义子刘增齐,做好管派斫琴技艺的传承。从中不难看出田双琨师傅难掩对弟子刘增齐的厚爱。从此以后,刘增齐对师傅的感情愈加深厚。
三年疫情期间,刘增齐始终陪伴在田双琨师傅身边,在师傅的指导下,他斫琴、修琴,获益匪浅。师傅生病自知时日无多,被儿子接回老家前,他把陪伴自己一辈子的斫琴工具都送给刘增齐留作纪念。如今这些工具就在刘增齐工作室门口一个长长的柜子里安放着。刘增齐还制作了一面文化墙,贴着田双琨师傅的照片和管派古琴的历史介绍。刘增齐表示,将来有机会将这些珍贵的实物捐赠给非遗馆。他说,师傅的这些具有年代感的斫琴工具不仅是赠给我个人的,它们属于非遗的一部分,是近代古琴发展的一个物证。“在古琴制作没落的年代,师傅能够坚持下来潜心斫琴,最终迎来了古琴申遗成功,迎来了古琴兴旺发展的时期。师傅的坚守精神令人钦佩。”
田双琨师傅一生收了很多全国各地的斫琴弟子,用行动打破了传统的“师不顺路,法不轻传”的规矩,对斫琴技艺的传承发展贡献非常大。“师傅愿意把毕生总结的斫琴经验传授给徒弟,愿意让古琴事业发扬光大,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刘增齐说。
把管派斫琴技艺传承下去
刘增齐在继承恩师田双琨传授的管派传统古法斫琴的同时,他也结合现代音乐声学理论和声学测量技术,对古琴材料及声学特点进行了研究,2011年,他设计了新型的“蝉式”古琴,2012年,他又与爱女共同设计了新型的防滑琴靴;2016年设计了“玲珑式”(梅花式)古琴,2017年设计了弓式古琴试音台(半月形琴绷)。
刘增齐表示,继承田双琨师傅所传授的管派斫琴技艺,并把师傅传授的斫琴技艺发扬光大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把管派斫琴技艺传承下去的同时,还要把师傅对社会的奉献精神传承下去,而不能只为了经济利益。
刘增齐笑着说:田师傅会把喜欢琴、懂琴的朋友都当作知音。我也会把懂我、爱琴的朋友当作知音。
刘增齐透露,他计划组织编写一本有关管派斫琴内容和恩师田双琨斫琴历程的书,让更多的人了解管派斫琴艺术,了解田双琨师傅一生为传承、发展管派斫琴技艺所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