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作为我国古老的弹拨乐器,始于秦朝时期至今有2500余年的历史。虽然因其音域宽、音色优美、技巧丰富、表现力强,曾有“群声之主,众乐之师”的美誉,但它在传统戏曲乐队中主要还是作为一种色彩乐器(而非主奏乐器)来运用。相对来说,古筝在越剧中所担负戏剧性表现功能还比较大,这也许跟越剧的唯美性追求有关。这也就使得古筝在越剧音乐中显得比其他剧种更为重要一些。不过,据笔者观察,面对当代观众对戏曲典雅化的审美要求,古筝正越来越多地被运用到不同剧种中(如莆仙戏《踏伞行》等),只是基本上都还只是被作为烘托唯美情境的色彩性乐器来使用。笔者以为,跟一般乐队不同,既然是运用到戏曲乐队中,如何参与戏剧性塑造,总是它不可回避的艺术使命。因此,如何针对古筝这一色彩性乐器进行戏剧性功能的开掘与运用,总是戏曲作曲与戏曲乐队中的古筝演奏员所要努力突破的一个艺术方向。从笔者的观察来看,越剧《唐琬》音乐中古筝演奏不仅呈现了古筝的唯美特质,还完美地贴合了人物形象、烘托了戏剧情境,创造出了戏剧情境与音乐意境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值得关注与研究,也值得戏曲音乐同行的借鉴与参考。以下本文就对古筝在越剧《唐琬》中的戏剧性功能的呈现做一番初步研究,以此就教于同行专家,希望能对戏曲乐队中色彩乐器的戏剧性功能开掘的实践探索有所助益。
越剧《唐琬》是已故著名剧作家王仁杰老师的经典之作。说起陆游大家都知道他是南宋爱国诗人,而该剧目却是以唐琬为主陆游为辅,从女主的角度来讲述因婆媳关系不和,被迫离开陆家,无奈之下投靠闺中好友。临别陆游前来送行,倾诉其心中的伤痛和无奈,并承诺对唐琬永不相负。然而等来的却是陆、王两家的联姻消息。悲痛欲绝的唐琬无奈之下改嫁赵士程。数年后陆游与唐琬在沈园相遇后为其写下《钗头凤》,不久唐琬因思虑成疾,郁郁而终。
《唐琬》的音乐是由著名作曲家朱立熹老师创作,一部好戏离不开音乐的烘托和渲染,它们的关系是相依相伴、相辅相成的。剧中“沈园破题”,唐琬解读陆游为其写的《钗头凤》此段也是本剧名篇,音乐极具代表性,把唐琬的情感推向最高潮。以多元化的形式运用古筝演奏托腔,演奏员在原有基础上将其进行了二度创作使得音乐更为古典、更富有诗意、更贴近女主人公的人物内心矛盾的情感。
“沈园破题”这段重要音乐唱腔充分展示出唐琬看到《钗头凤》时,这十多年藏在心中的情感得以证实,以及生动刻画了唐琬当时爱恨交加,百转千回的复杂的心境。全曲由引子、散板、快板、慢板、中快自由的尾声这五个部分组成。引子开头的两个小节运用了附点的节奏型,通过弹拨乐、弦乐、低音、管乐、合成器等声部强而有力的音型映衬出主人公看到《钗头凤》内心痛苦、绝望油然而生。在之后的十个小节古筝运用了右手大撮、小撮;左手低音扫弦、刮奏的演奏技法,速度由慢到快,力度从弱逐渐加强的处理更为细腻地从音乐形象上更好地配合演员的舞台表现,当唐琬看见《钗头凤》时,嘴里念着务观,身体动作的颤抖,步履加快的震惊,心中痛苦的绝望之情,在长摇指技法fa后干脆利落地以前八后十六节奏型mi一气呵成结束引子段落。散板部分以演员清唱“含悲”二字作为乐段的开始,古筝巧妙地运用了泛音技法来弹奏装饰音,通过清澈的音色既展现人物的内心震惊、强忍悲痛的情感意境,又与之前清唱形成了相互呼应。接下来则是戏曲音乐中经常出现的紧弹慢唱手法,此部分运用到了许多的右手快速指序技法、大量的摇指、扫摇,运用古筝左手的做韵技法有吟、按、揉、滑等以及泛音技巧,通过这些技巧来烘托剧情,制造气氛充分地描绘出了唐琬看到陆游诗句中“错、错、错”三个字,感受到陆游这十多年以来对她离不开,放不下,舍不得心境,不经怀疑自己当年的决定,就像唱腔中的“是错?是莫?难消释?”但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而心中郁结却难以释怀。接着二胡拉奏出柔美的过渡乐句后带入慢板段落,引出了主人公对昔日美好的回忆,此段音乐旋律性强,唱腔起伏较大,小腔比较丰富,变化较为灵活,这样的唱腔考验演员唱功之余,也是体现演奏员对音乐细节处理的把控以及对剧目作品背景的理解和体会。在这大段唱腔中古筝的拖腔,融入了双手琶音,短摇、轮指以及左手上、下滑音、揉弦等技法细腻地处理,使其旋律效果更加饱满丰富,为了达到更贴合演员柔美婉转、华丽、如泣如诉的演唱,在处理旋律上以及对音色的把控方面,右手演奏需要做到贴弦运指,指尖轻、慢触弦,使得此处音乐干净大方雅致,又以叙事性的手法将唐琬在赵、陆两家的生活做出了极大的对比,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昔日对陆游的恩与爱,抚平了之前的伤与痛,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经不起与陆游这短暂的相遇。运用摇指技法将si、la通过左手由慢渐快,由弱渐强的按滑技法回到主音sol上,完美地贴合了唱腔中小腔的丰富的转音,将唐琬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紧接是越剧传统流水段落演奏,拖腔紧弹慢唱音乐风格,要注意紧跟鼓板的指挥节奏,在听到指挥转板后继续往下演奏,随着演员在情绪激昂时演唱形式下,为其加强乐曲的紧张度、饱满度,演奏时加入了大量的扫弦、撮弦等古筝技法,使其音乐重音点突出、节奏起伏更大,利用乐器本身的特点在附点节奏上强调重音使音乐有弹性和跳跃感更具有越剧戏曲韵味。在流水段落后是女声独唱及双声部的合唱作为衔接,生动地描绘男女主人公,双方内心都还有彼此,正如唱词中所唱道:“你痴,我亦痴。你心中是我,我心中还是你。”原来在对方心中都有彼此,但此时的唐琬却犹如秋千架上的绳索,飘飘荡荡,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长夜无眠,角声凄凉,欲诉痛苦,却又只能强颜欢笑。音乐旋律巧妙地应用下行音阶过渡到中快段落,从听觉效果上映衬出悲剧色彩更为突出,过渡句中延长音降si连接到前十六后八的三个重音la节奏型上,十分贴合唐琬这一人物愁肠百结的内心情绪。中快段落此处音乐节奏时紧时松,古筝在弹奏拖腔的同时不能忽略乐句重音,通过加入左手和弦、大撮、琶音等技法加强了音乐的厚度起到稳定节奏突出重点的作用,这也与演员的唱词息息相关的,非常贴切描绘出唐琬幡然醒悟到与赵士程这温馨的八年夫妻生活竟然是咽泪装欢做梦时,辜负了赵士程这一谦谦君子,对他心中是百般愧疚。在乐段快结束的部分音乐作了突慢、自由的处理,运用附点节奏、上行音阶激进地往高音区发展,在演奏此段旋律时古筝运用了由慢渐快的连续下滑音、高密度长摇指技法使音乐情绪更为饱满激昂、心潮澎湃,最后下行又落回中音区演员用气声的演唱,在古筝清澈的泛音中结束全曲。这样的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的表现手法戏剧性地展现了唐琬无可奈何的矛盾心理,扪心自问道,我还有什么?我还剩下什么?我已一无所有,也许就只剩下这颗忧郁的心,爱到成殇!
古筝的音域宽、演奏技法丰富对剧情人物的塑造乃至场景音乐的贯穿都有着极大表现力,正如“沈园破题”这段唱腔演奏员就是用音乐的形式在演绎唐琬,唐琬是我,我亦是唐琬。准确、贴切地将演员所塑造的人物内心情感、舞台节奏的快慢呈现在了观众的面前。
越剧已有百年的历史了,作为越剧戏曲乐团的一份子,我们在提高自身专业技能之余,需不断提升自身的音乐修养、提高音乐的敏感度。还需多加钻研越剧剧种的学习,了解剧本,深入剧中人物的情感,以及对剧中音乐的体会,在充分领会乐曲、唱腔所包含的情感内容的同时,还要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到作品中,融入到人物形象的塑造中。再把这种情感、这种人物想象融合到演奏过程中,这样才能发挥出古筝的戏剧性表现功能,才能更完美地展现作品的真正深意、表现人物的情感内涵与精神品格。为古筝艺术的发展和越剧音乐守正创新做出符合艺术规律的贡献。
詹菱(福建芳华越剧院青年演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