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与国人最有感情的音色,前三名一定有二胡。自唐朝的传入到一系列的延变,二胡之于国人有如小提琴之于欧洲人。近代又有阿炳如此家喻户晓的民间艺人与刘天华如此国乐改进运动之推动人将二胡一推而成为中国最通俗却又情感最多端的乐器,极其浪漫且饱含历史故事的音色层次使二胡哪怕演奏着别的旋律都含有深入人心的“中国味道”。
近年来对于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思想浪潮想必对含二胡在内的所有传统乐器都提供了更开阔的舞台,作曲家或演奏者以传统音乐素材展开的音乐会竞相展现民族与世界的融合、以自己的语汇表现传承的历史脉络。但很幸运,虽不乏优秀竞争者,这场以“中国旋律·二胡与交响乐的对话”为名的音乐会得益于青年二胡演奏家陆轶文的倾情演绎、指挥家林大叶对于旋律的感知和杭州爱乐乐团的配合诠释,还是有一些不落窠臼的地方供人回味。
比起欧洲管弦,中国乐器总是独奏时候是最有魅力的。这场音乐会的名字我想初衷是由于中国音乐对旋律的侧重,致使中国听众总是习惯把重点放在旋律而常常忽略和声。因此这场音乐会的四部二胡协奏作品从这个角度来说比把功夫花在探寻西方和声技法的融合作品来得讨巧得多,至少没有观众被不协和的音响吓得夺门而出:所有的和声都是按着旋律的走向与色彩来搭配,以致我认为这不是“二胡与交响乐的对话”,而是“二胡引领交响乐的合唱”更为妥帖——论表现力二胡必当是唯一主角。而能够打动听众的事实上正是这些中国旋律。一如演出曲目之一《天马》的作曲家周湘林说到:“民族音乐精髓的东西就像一块璀璨的宝石。这个宝石你要去切割它吗?不要。你要去变形它吗?不要。我觉得,要保持它,你就把它放在一个很考究的台子上,下面铺着天鹅绒般的布,给它设计一个非常考究的玻璃罩,然后用打得很好的射灯光线去照射它。”由此,今晚这场音乐会可以说是十分舒心动人了。
再说虽都是中国旋律,四首曲子还是各守自己不同的特色。《悲歌》为最传统者,及我们最为熟知的中式旋律。作为开篇,听众们能感知的即是:“这场音乐会很传统”或很“原汁原味”之类。画风在之后却发生了想不到的变化:从未接触过的主题、有些“融合感”的旋律。黄安伦不愧为中国最伟大的基督教音乐作曲家。我们从来只想得到从民间收来而已经经历过流传的材料,他却选择了一个农村里默默且从未受到过正统音乐教育的女孩吕小敏,发自内心的为基督教而唱出的旋律。我认为此乃这部作品最感人之处之一:除了团体的力量,我们个人发自内心的真诚声音原来也可以登上这偌大的舞台被他人听见。《天马》和《第五二胡狂想曲》则是少数民族风韵的洒脱展现了。它们都有令我惊喜之处。周湘林不再将“丝绸之路”、“西域风情”这两个词按照常规以神秘的异域感来呈现了,在我眼前摊开的是一幅哈萨克人民欢歌载舞的场景,高兴得几乎令每个观众都想跳起来。而《第五二胡狂想曲》并没有因为王建民先前的四部二胡狂想曲就减弱我的期待,二胡模仿的呼麦实在是太令人心驰神往了,陆轶文此时的状态和演奏成为这晚的亮点之一,《悲歌》时还略显矜持的指挥林大叶先生此时也洒脱起来,整台音乐会达到了狂喜、如醉的境界。
我的以上感慨无非是来自于中国旋律。我着实喜爱自己“这也是中国旋律吗?”的疑问随着音乐的发展都被解答的安心与感动,因为我等于看到了中国大地的一片广阔图景,按照从过去、到中西融合再到一带一路、我国盛世之衍变,音乐素材即从传统的汉族鼓吹乐,到少数民族的欢歌,还有个体由热忱与爱发出的心灵赞歌,一个个同胞伴着音乐起舞,所有人都在试图对话,支持着中国与世界的对话,我在看到不仅仅是音乐,我看到争鸣与大同得以共存,所有多元化得以通过对话而发展的美好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