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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网络戏曲传播的新局面
许浩军 樊国宾 曾小敏 王 馗 华音网 2022-06-20

[编者按]随着网络直播、短视频等新媒介形式的出现,长期以来探讨的“网络戏曲”概念走出了具体实践的发展路径,大量戏曲院团和戏曲从业者在网络上开拓出属于自己的舞台。为探讨网络戏曲快速发展出现的种种新现象、新局面,中国戏曲学会在2022年4月15日主办“戏曲发展的新机遇——直播间里的戏曲舞台”研讨会,通过线上座谈会的形式,邀请多位在网络戏曲中有过探索的艺术家、相关机构管理者,共同探讨传统戏曲如何在新的网络技术支撑下拓展戏曲发展新机遇,推动戏曲青年人才新成长,形成戏曲传播的新范式。今特择取四篇文章刊发,以促进相关话题的深入探讨,推动戏曲的当代创作与传播。

关于网络新媒体推广普及戏曲的思考

许浩军

网络直播平台和短视频传播戏曲文化的现象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下文简称“疫情”)暴发之前就长期存在,但不是很普遍。疫情发生之后,以民营剧团的演员为代表,许多演员迫于经济压力,将戏曲演出转到线上;另外还有一些戏迷、票友,利用短视频和直播平台来推广个人的戏曲活动,可以说这两股力量的合流形成了一股受到国民关注的风潮。在这股风潮的带动下,国有院团也参与其中。国有院团的演员更多的还是在做演播。笔者认为“演播”和“直播”是有区别的。“演播”更多的是国有文艺院团、特别是国有戏曲院团的一种集体行为,是一种线上的演出形式,这与个人在直播间的“直播”应该加以区分。当然也有一些国有院团的演员开设了个人账号,利用业余的时间从事“直播”。但据笔者了解,这是少数。

短视频和直播平台传播戏曲文化的积极作用主要有四点:第一,扩大了戏曲的社会影响,这是有目共睹的。第二,吸引了年轻观众,培育了新的观众群体。对于如何吸引年轻观众、培育新的观众群体,长久以来都是戏曲界需要面对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传统的戏曲演出走到今天,剧场里面的新观众和年轻观众也是有的,但是不是成规模的增长?这个问题应该引起很多戏曲从业者,包括戏曲院团负责人深入的思考。短视频和直播平台介入戏曲的传播,很大程度上吸引了一些年轻观众,某种程度上也培养了一批新的观众群体。第三,让传统文化“时尚化”,与生活的联系更紧密。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种“国风”和“国潮”。现在“国风”和“国潮”这两个词语比较流行,尤其是像舞蹈诗剧《只此青绿》的大热,成为国民关注的现象级作品,直接推动以“国风”、“国潮”为代表的传统文化走向复兴。短视频和直播平台的介入,让戏曲搭上了这趟快车,让传统戏曲也更加时尚化。第四,让戏曲演员“明星化”。以前戏曲演员在以剧院、剧团为代表的集体里面很难拥有这种“明星”效应,但是一旦进入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就容易产生大家追捧的“明星”效应。

从短视频和直播平台传播戏曲的现状来看,笔者觉得已经形成了两种形态:第一种是以演员个人为主体的,在比较私密空间进行的“直播”;第二种是以剧团为主体的、带有集体表演性质的、在公共场合特别是剧场演出的“演播”。“演播”是在疫情发生以后,戏曲院团为了适应疫情防控常态化趋势,把演出从剧场搬到线上,从而形成的一种新型的演出方式。笔者对“演播”关注比较多,对演员个人的“直播”关注比较少。如何引导“直播”往更加健康的、良性的方向去发展?笔者有三点体会:

第一,引流。建议除了在做好以个人为主体的“直播”之外,多考虑怎样把个人吸引到的“流量”转化为“人流量”,即把网络上的流量转化为现实剧场和演出空间的人流量。第二,转换。多考虑怎样把“网络看客”向“剧场观众”转换,这可能是演员从事个人直播时更需要去考虑的。第三,升级。怎样实现把在网上观看个人直播的“生活习惯”升级为在剧场观看演出的“文化消费习惯”。我们的演员,特别是有些全国著名的戏曲表演艺术家、“文华奖”“梅花奖”获得者,都极具个人魅力,都有扎实的舞台表演功底,之所以能够吸引到这么多粉丝和观众,肯定是与自身的魅力密切相关。笔者特别希望戏曲表演艺术家、演员在从事个人直播的时候,能够带动戏曲艺术、戏曲院团在市场上获得更多的关注。

另外,笔者也想借此机会跟大家共同探讨一下如何在政策措施层面引导短视频和直播平台更好地传播戏曲文化。

第一,实施广播电视、网络视听、新媒体宣传普及戏曲艺术的引导计划。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应该归属于网络视听和新媒体,加上作为主力的广播电视的传统媒介,共同实现戏曲在文化和旅游系统之外的传播,也就是实现了跨文化和旅游系统的更大范围的传播。近五年来,许多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都在“两会”上就这个议题做了相关的议案与提案,并进行了呼吁。笔者也在一直思考这个问题,就是仅仅依靠文化和旅游系统的资源来宣传和普及戏曲是远远不够的。系统内的这些资源、平台及渠道似乎都比较传统,传统渠道的传播跟当代观众、年轻受众理想中的传播是有差距的。我们能否把广播电视、网络视听和新媒体引入,通过更大范围的渠道和途径宣传普及戏曲?这需要政府层面怎么做?还需要与哪些部门协调?希望能够听到大家对这些工作的思考与建议。

第二,实施戏曲电影创作扶持计划。在座的很多表演艺术家都拍摄过戏曲电影,像广东粤剧院推出的《白蛇传·情》,在全国上映后,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成绩。高票房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扩大了戏曲在社会上的影响,尤其是让人看到了戏曲与电影结合的新路径,这是难能可贵的。我们是否可以和电影主管部门共同策划、实施戏曲电影创作扶持计划?在这个项目里面,文化和旅游主管部门、戏曲院团、艺术家个人能够做些什么?非常期待大家提出宝贵的意见和建议。

许浩军(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戏剧曲艺处处长)

短视频时代的粉丝培育:戏曲直播的机遇和挑战

樊国宾

当下社会,微信、微博、 QQ空间、豆瓣、知乎、哔哩哔哩(以下简称 B站)、淘宝、京东、美团、小红书等多个社交网络平台、互联网平台的出现,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这些平台,综合了技术与资本的力量,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近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了第 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从 2021年各类个人互联网应用用户规模和使用率来看,即时通信、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短视频名列前三,用户规模分别为 10.07亿、 9.75亿和 9.34亿,网络使用率分别为 97.5%、 94.5%和 90.5%[1]。其中,抖音和快手是短视频平台中的佼佼者。对于传统戏曲行业而言,戏曲走进直播间、短视频平台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

过去一年里,抖音平台上,传统文化类主播收入同比增长 101%,其中曲艺类主播收入同比增长 232%,平均每天开播 3719场。网络直播为相对小众、线下演出受限较大的戏曲和地方剧团提供了更大的平台。 2021年 11月 23日,澎湃新闻报道:来自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的 5位“ 00后”女生,凭借京剧戏腔的短视频歌曲,连续登上抖音、微博热搜榜。仅《探窗》一曲,在抖音播放量合计就超过 5000万,点赞量超过 250万。因多数住在“ 416宿舍”,她们被网友称为“上戏 416女团”。

这样的网络戏曲传播事件还有很多。 2022年 3月 21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刊载了短视频助力戏曲焕发新生的深度观察,介绍了诸多借助短视频直播的戏曲明星,如师从裘派传人李长春先生的青年京剧戏曲演员任思媛、越剧演员陈誉等 [2]。许多戏曲艺人或剧团亦利用各类短视频平台进行戏曲“云课堂”“线上见”等直播,并以弹幕进行“云叫好”的互动形式,为大众普及戏剧文化知识,吸引了大量的年轻观众。甚至连戏曲名家也纷纷“下海”直播,如淮剧名家陈澄。她在抖音上的粉丝超过了 11万,热度还在迅速上升。不久前,她翻唱的淮剧版《神女劈观》在 B站上大热,引发“弹幕遮脸”盛况,成为今年互联网上的一部现象级作品。作为“梅花奖”“白玉兰奖”等一系列大奖的得主,这位在传统戏曲舞台上成长起来的淮剧名家,如今娴熟地面对镜头,走上云端,开辟新的文化阵地,拥有了更多“ Z世代” [3]的戏迷。

戏曲直播兴起的原因有很多,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新媒介技术平台的兴起。时代变了,新媒介就会出现。手机、平板电脑以及短视频平台具备技术简便、使用方便、使用时间零碎化、经济成本低等诸多特点。短视频平台的大力发展,使得用户从一二线城市下沉到更广阔的城镇与乡村地区。回到戏曲本身,它不仅是一种经典文化,也是一种民俗文化。新媒体平台的普及和下沉与戏曲艺术天然的民俗性是高度匹配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戏曲在新媒体平台的兴起具备天然的群众基础和广泛的受众市场。但是仅仅止步于此是不够的。城市化进程在加速,受众代际在更新,戏曲艺术只有争取到更多新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的关注和喜爱,才能长久地生存下去,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这意味着我们对短视频戏曲直播造星现象,需要怀有更多的乐观和包容。这既是戏曲艺术的机遇,也是戏曲艺术的挑战。

如何争取戏曲的青年粉丝呢?再进一步,如何培育戏曲的青年粉丝呢?笔者认为有几个层面需要关注。首先,要从青年群体的社会心理说起。微博、微信、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平台已经成为作为“数字原住民”的青年群体的主导型生活形态。对当下青年群体而言,生活绕过社交网络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社交网络作为一种“新技术”和“新经济”日益渗透到普通人尤其是青年群体的日常生活中。戏曲文化与追求时尚和潮流的青年群体看似存在着天堑,但是仔细分析当代青年群体的社会心理,尤其是“ 90后”和“ 00后”,就会发现追求“非主流”和“小众化”几乎是当前青年群体的共同特点。社交网络青年群体倾向于在文化消费和社交网络表达上追求品位的独特性和小众化。品位 (taste),也可译为“趣味”。康德认为,“品味是以普遍有效的方式判断和选择的能力” [4],布尔迪厄指出品味具有社会等级标记的功能 [5]。甘斯提出过“品味公众” (taste public)的概念,高雅文化和流行文化都属于“品味文化”,品味文化在娱乐、资讯和审美生活等各个领域通行,它“表达关于品味和美学的标准及价值判断” [6]。越是小众的文化越意味着品位的独特性,这是当代青年趋之若鹜的。戏曲文化的小众化正是它吸引大批青年粉丝的原因之一。

其次,戏曲直播吸引大批青年粉丝,其另外一个背景是国风文化与国潮文化的兴起。 2021年春节,河南卫视春晚推出的《唐宫夜宴》节目意外出圈。《唐宫夜宴》成功之后,河南卫视又相继推出《元宵奇妙夜》《清明时节奇妙游》《端午奇妙游》《七夕奇妙游》《中秋奇妙游》系列,微博多个热门话题阅读量破亿。琴棋书画、钟鼎彝器、文化风俗,人文风流,凭借 5G和 AR技术的优势得以被最大化展现。国风热由来已久,近年来,《国家宝藏》《我在故宫修文物》等一系列电视节目或纪录片大批圈粉, 2020年 B站晚会,琵琶演奏家方锦龙全网大火,在 12分钟的表演里,转换了琵琶、尺八、中阮、锯琴等中西乐器,甚至在面部皮肤上敲起旋律。当出现《超凡蜘蛛侠 2》的《 THE EDGE》和《火影忍者》主题曲的时候,弹幕瞬间淹没屏幕。这些个案看似与戏曲直播不相关,但其实都是处于国风文化复兴这样一个共同的大背景之下。但我们也要看到,今天的青年群体,成长在中国历史中最为富裕和稳定的时代,他们对文化身份、本土身份的需求是超过既往的。这些日常生活的文化消费与生产实践不是孤立的消费主义符号,其必然与更广泛的社会文化心理结构息息相通。传统文化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嵌入和连接已经远远超越了文化遗存的意义,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重新建构成了当代生活的一种新文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戏曲直播也已经成为一种新文化。

再次,虚拟新媒体技术的进步,极大地补足了传统文化传播的短板,对戏曲传播也是如此。借助传播媒介、传播理念和传播生态的全方位变革, 5G、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运用,进一步推动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融合升华,使得传统文化不再“养在深闺人未识”,而以一种“翩若惊鸿”的方式动起来、活起来和火起来。数字化大大激发文化创造的活力,促进了传播和接受方式的创新。在社交网络短视频的传播过程中,依赖手机、平板电脑等各种移动终端,新的媒介形式得以重新活化和表达。与人的自然感官不同,社交网络、短视频更接近一种仿真的拟态技术感官。而短视频的视觉特质比文字传达门槛更低,比现场观看节省了经济、出行等方面的成本,短视频又比传统的舞台演出更容易获取信息泛滥时代的注意力。这也是这个时代戏曲文化“复活”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传播优势。

戏曲直播造就了一种新型的戏曲演员与受众的关系,也就是“明星”“粉丝”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不同于传统戏曲时代里“角儿”和粉丝的关系。短视频时代的戏曲明星与粉丝之间的黏性与亲密性都是大大增加的。就直播的形式来看,由于直播具备影像传播、即时观看的特点,它最重要的是形塑了用户即时交流的愉悦感。通过弹幕、评论、点赞和转发,戏曲主播与粉丝之间产生了更多的亲密感和连接性。戏曲主播们在直播中超越了原先的舞台表演的交流方式,而不仅仅局限于展演戏曲艺术本身。有的讲述从艺的经历,向观众提问一些戏曲小知识,让粉丝通过弹幕讨论,也可以即时向主播点唱腔;也有的普及戏曲知识,教指法、教唱法等;还有的主播将网上传播戏曲当作事业来做,开拓青年人的戏迷队伍,解释“底彩”“头套”等戏曲中的门道,希望能够让直播观众成为传播戏曲的一粒种子。这样一种袒露明星“后区”的互动,能够在明星与粉丝之间造就一种拟态的亲密关系,戏曲粉丝追星的过程中能够培养出对于戏曲明星和戏曲艺术更高的忠诚度。每一种文化产业归根到底都需要偶像。短视频戏曲直播的造星与粉丝培育,虽然不是戏曲艺术传播的唯一出路,但至少可以被视为戏曲艺术传播与新媒介结合的一种当代新形式,值得尝试与鼓励。

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一书中指出,“每个时代都会面对新的问题,产生新的疑问,探求新的答案”[7]。可以说,戏曲直播是古老的戏曲艺术培育青年粉丝,传播戏曲艺术的极佳方式,这是一个全新的契机,既有助于挽救面临衰微困境的传统戏曲艺术,也可以借助新媒介技术平台,促进戏曲文化在传播及内容上的多元转型。如何顺应时代的发展,并充分发挥个人乃至行业的主体性,应该是戏曲界同仁深思和行动的方向。

樊国宾(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中国唱片集团总经理)

戏曲推广需要直播平台不断优化,共同实现优质内容的传播

曾小敏

在新时代面对新挑战和新机遇,中国戏曲如何传承发展?这是笔者一直不断思考和探索的问题。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8],“双创”为戏曲发展指明方向。这些年,广东粤剧院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化强国、文艺工作等方面的重要讲话和重要论述精神,作了大量创新和努力,打造了《红头巾》《谯国夫人》《梦 ·红船》等一批具有影响力的优秀原创粤剧。全国首部 4K全景声粤剧电影《白蛇传 ·情》刷新了中国戏曲电影史的票房纪录;同时我们相继打造了“新年盛会”“周末睇大戏”“名家演出周”等独具特色的原创品牌项目,在不断的演出以及与广大戏迷观众的互动反馈当中持续优化,力求尽善尽美;经过三年的筹备,在 2021年落地的开展粤剧社会化考级顺利实施,这些都是在传统领域中的创新。

2020年疫情暴发以来,线下演出受到了冲击,我们迅速开拓网上演出的渠道,率先推出“线上春班”“粤剧在线小游戏”“粤剧经典在线”等系列线上活动,并与抖音、全民 K歌、 B站等直播平台合作,推出了“春风入戏”“粤韵 ONLINE”等线上品牌活动,不完全统计有约 3000万观众点击观看。我们创作的抗疫歌曲、小视频不少转发量达到“ 10万 +”,产生良好的传播效果。 2020年 5月我们打造自主直播平台“ 703号直播间”,推出了不少精彩粤剧直播晚会。 2021年粤剧电影《白蛇传 ·情》上映,在 B站引发热议,大量“自来水”(因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欣赏,而义务宣传某项活动或某个团体)主动转发互动,一个宣传片在 B站拥有过千万的观看人次, 3000多条弹幕刷屏。近期笔者的二创作品网游《原神》粤歌和刚推出的《清明雨上》连续几天占据 B站热门首榜,播放量超 500万。各种新媒体平台的互动,确实让粤剧成功“出圈”。在这个边摸索边实践的过程中,笔者有一些感悟,也有一些顾虑,趁此机会也想与同行们一起交流、分享。

关于“戏曲传播新范式”,借直播开拓新观众。其实直播演出与现场演出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都是面对观众、服务观众,只是借助的媒介不同,由近距离改成“远程”,隔着屏幕观赏而已。但这样的改变既是时代传播所需,也是疫情防控常态化下的必然。十年前,可能大家对网上购物还不能全部接受,因为现场购物更具体验感,但现在,应该说绝大多数人习惯了网上购物。面对新的媒介发展趋势,我们只能选择学习、创新,接受个性化的行业运用,让自己在学习中进步。

前几年,笔者在广东粤剧院全院大会上提出,希望青年演员们都在抖音开设个人账号,积极传播粤剧艺术,在网络上展示个人的艺术才华。包括抖音在内的短视频平台,可以能让每个人成为自己理想中的主角,让每个用户都有被关注的获得感。这几年我们的演员们都各显神通,各自精彩。笔者经常“潜伏”到院里青年演员的直播间,看到一些平时并不太显眼的青年人在直播间谈笑风生,演唱交流,自由灵活切换,真是挺惊讶又开心。当然,在这其中也缺乏好的传播内容,也有过度在意被关注和求打赏的情况,这是抖音传播中很容易出现的操作变形以致变味儿的现象,这也是笔者所担忧的一个问题。

对于由单位正式推出的直播晚会,要特别规范,与个人直播是完全不一样的要求。因为我们代表的是高质量的专业团队,每一台演出就是一部作品,我们希望能把效益扩大化。当然,这里指的是社会效益。为此我们需要满足多平台推送,需要通过推流量增加收视率,需要以精品理念精心策划节目,必然经过多次的排练后才能上线演出,保证直播过程万无一失。所以一台高质量直播演出必然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尤其在疫情期间,商业演出锐减的情况下,对院团来说,需要快速适应呈现方式的变化,又要保证演出质量和必要频次,这是有相当的难度的。所以笔者在 2020年的全国人大会议上提出,需要由政府助力直播平台,加大对直播演出方式的支持,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关注戏曲直播,希望早日形成观众购票看直播演出的习惯。

▼《白蛇传 · 情》电影海报▼

关于直播打赏的思考。这是抖音直播的专属特质和游戏规则,也是抖音内容创作者的创收形式,包括抖音带货、抖音广告、抖音引流等。但如何保持传统文化的格调,采用优雅的、有别于非艺术界青年人的领赏和互动方式,不落入俗套,值得探讨。笔者建议抖音平台在这方面逐步优化。那么关于电子戏票,包括其他所有的有利于戏曲传播,便捷的形式和工具,都是值得我们学习应用的。但如何逐步形成差异化的,或者区别于其他“快餐式”文化的气质和节奏,是值得我们探讨和研究的。笔者认为,可以大胆灵活运用,但要坚持艺术的质感、要保持艺术的姿态、尊重传统文化的品格。

关于如何让年轻人获得关注。年轻人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模仿能力,面对一些新鲜有趣流行的事物,他们很快就能掌握,如果给予他们正确的引导和鼓励,他们的潜能是无限的。我们作为艺术院团的领导者更需要有敏锐的判断力和包容心。笔者认为:提供平台,放开手脚,时刻关注,适当引导,加强互动,让其各自精彩。所有这些好内容的传播,都是在播撒戏曲的种子,希望撒落的种子都能绽放不同的芬芳。

希望我们戏曲内容创作者与优秀直播平台携手共进,打造更多优质直播节目,共同推动戏曲艺术传承发展,更好地满足人民精神文化生活新期待。

曾小敏(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粤剧院院长)

戏曲的新空间与新机遇

王  馗

在疫情持续肆虐的特殊时期,在舞台演出屡屡遭受停摆的特殊时期,传统戏曲艺术实际上面临着更多的新挑战和新困境。戏曲作为舞台表演艺术,舞台和剧场的演出空间如何突破?戏曲作为优秀传统文化,城乡演出市场和传统生态如何扩容?这都是今天关乎戏曲发展命运的重要问题。在疫情造成停摆的威胁下,我们倍加感到,因为“人”,即从事表演艺术的戏曲人与接受传统观赏习惯的观众对舞台和剧场的隔绝,使得陷入相对停滞的戏曲进入到了文化传统如何存续的自我叩问中。

在 2020年的春季,大量的民营戏曲团队利用网络直播平台开始进行积极的演出,通过网络直播形式来延续传统春节演出的民俗诉求,同时也摆脱疫情带来的停演停工,摆脱演出市场暂停带来的生存压力。而剧场演出时时掣肘于疫情的突发,大量剧院团也开启了网络公益展播。事实上,在疫情连续三年的冲击下, 21世纪以来就已经被高度关注的时代话题,即传统戏曲与现代科技、现代网络的关系,被格外地突出出来。也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戏曲人以更加积极的探索性,更加主动的适应性,更加冷静的创造性,通过抖音、 B站、快手、西瓜、咪咕等众多网络直播平台,将戏曲艺术与数据科技、将传统艺术与网络文化进行了迅速结合。

在疫情期间,众多戏曲剧种剧目和作品普遍地采用云展演形式,寻求网络传播中的老知音,以此维护戏曲在网络中的“剧场性”;众多戏曲院团探索云端点唱(如“全民 K歌”)、戏曲展播、文化推广,适应网络生活方式中的新受众,以此强化戏曲在网络中的“娱乐性”;众多戏曲人利用短视频、个人直播、唱段比拼,张扬网络文化中的个体价值,以此强化戏曲在网络中的“明星化”;甚至众多的团队和个体通过微信付费、云打赏、云包厢,获取网络消费中的经济效益,以此寻求戏曲在网络中的“市场化”。所有的尝试、探索,共同形成了戏曲生存发展的新空间,戏曲人停业不停功,居家不停演,通过以直播平台为主的艺术自我探索,让网络真正成为戏曲发展的“新机遇”。

应该说,在这三年的实践摸索中,戏曲艺术作为网络虚拟平台上传输与共享的信息内容,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世界里显得微不足道,在翻倍的信息更替中,随机的网络结构让戏曲文化与网络接受变得更加具有偶然性。但是利用并驾驭网络科技的规则、规律,实现文化艺术在网络空间中的共享与创造,却同样让网络用户无时不充满着对于网络丰富的文化艺术生活的遐想。戏曲正成为这种新型的文化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展现出迥异于传统生态空间的新特征。伴随着短视频、直播的普及,戏曲在网络中拥有了独具个性的网络剧场、网络舞台、网络票房,也带动并形成了适应网络推广、宣传和演播的戏曲新群体、戏曲新明星、戏曲新观众。无论是专业化的还是业余化的戏曲、无论是官方立场的还是民间立场的戏曲、无论是团体性的还是个体性的戏曲,也就是在这三年间,我们在动力与压力俱在的网络世界中,把近二十年来存在于理论和观念探讨中的“网络戏曲”这个文化概念,真正地创造成可以获得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结合的方式方法。在疫情期间“网络戏曲”这个概念被无限地放大开来,俨然成为疫情下的一个常态,这当然会促使戏曲界更加积极地投入到网络戏曲文化的建设之中。由于不少专业的戏曲人在网络直播中,或者在唱做表演中展现个人的“练功”状态,或者在戏曲人与受众的互动中宣传戏曲的文化内涵,或者在演员与演员之间的“连麦”中竞技竞演,这些都形成了独具个性的网络直播形式,推动着剧种艺术在直播平台上的细节化展示。多元的探索形式正关乎戏曲文化命脉的传续,呈现出更加有益的实践价值。

毫无疑问的是,在疫情期间呈现出的“网络戏曲”,与现实中依托于剧院团、演职员群体、剧场舞台的戏曲有着本质的差异。舞台和剧场是戏曲传播演出的重要根基,戏曲的核心是舞台剧场中的表演艺术。在特殊的疫情环境里业界更加意识到,戏曲其实需要更多的平台、更多的空间。多元的演出空间会充分地彰显舞台艺术品格。疫情在未来几年最终会结束,戏曲在复归其传统剧场演出时,网络新业态虽然不能取代戏曲的传统生态,但仍然可以作为一个专注于文化推广宣传的平台,与传统生态并行不悖,甚至这种业态造就的各种利好成果(例如观众群体)会更加促进戏曲传统生态的升华。

当然也需要看到,网络新业态实际上也以“双刃剑”的特定作用对传统戏曲生态造成冲击。例如,在网络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每个人都是舞台的主角”。这种理念必然与戏曲群体传统生存模式有着巨大的不同,它可以让优秀的戏曲后继者在网络吸粉中脱颖而出,但也可能会在娱乐化的环境中淹没真正的戏曲艺术。再如,在网络直播中出现的以个体演唱、“打赏”为特征的戏曲推广形式,与戏曲群体化传承形态亦有着巨大的区别。“打赏”固然展示着网络受众对于戏曲人的赞赏支持,让戏曲能够获得具有经济价值的行为认同,但“打赏”亦会消减戏曲界长期以来致力的职业尊严。当然优质的艺术资源如何在网络中获得经济效益,更需要建立合理的付费机制和良性引导机制。特别是很多的剧院团与戏曲人精心准备的短视频、直播演出,都倾注了更多的时间、精力和创意,怎么样推进优质戏曲文化资源在直播平台上付费观看和相关知识产权的法律保护,这是需要关注的网络建设问题。应该说,网络戏曲在今天和未来的所有探索,都将进一步促进戏曲艺术传统在现代社会的再淘汰、再创造、再利用、再转化。当然,网络戏曲在今天作为一个具有极大开拓空间的领域,还有更多的科技问题与文化问题需要在探索中解决。例如,如何通过政策与技术的规范,让网络戏曲形成良性的市场形态;如何让戏曲新型的传播形式与网络消费模式实现互利双赢;如何在泛娱乐化的网络直播中彰显戏曲传播的文化特征;如何让剧院团和演员个体在网络商业中创造更加合理的盈利模式。诸如此类的问题,正需要今天的人们通过进一步的实践,不断地推向深入。

虽然网络戏曲的发展在今天已经集中地展示于短视频、直播等形式,但这仍然是在一个陌生的空间,我们还能在网络中创造多少更加有益的戏曲推广形式,这仍然具有极大的拓展空间。可以肯定的是,网络戏曲在今天已经具有了戏曲发展的新空间,已经形成了属于自身的新业态,在网络平台上由个人和群体共同造就了戏曲生存发展的新生态。其实,网络戏曲在某种程度上与现实中的戏曲发展,面对着同样的传承、发展等问题,只不过就是在网络空间中和技术层面上,那些受制于不同体制、不同机制、不同的实践经验、不同的艺术经验而出现的戏曲发展问题,全部搬到了网络空间,而技术层面的诸多要求,又增加了更多的复杂性。例如,限于网络数据空间的存在形式,戏曲艺术各个层面的展示,普遍具有片段化、碎片化、数据化的特征,这与作为剧场艺术、舞台艺术、表演艺术的戏曲是有很大区别的。当然与基于人际交流的戏曲更是背道而驰。如何按照戏曲艺术的规律来推进网络戏曲的传播,这同样是直播平台需要在技术与艺术的驾驭中进行提升的方向。

充分顾及戏曲的艺术规律和文化品质,网络戏曲才会真正地让艺术插上技术的翅膀。我们希望把今天的思考分享给戏曲界,希望这样一个讨论能够变成这个时代中戏曲界、文化界共同的思考,只有充分思考和切实的实践才能够规避网络戏曲在发展中的实际问题,才能够真正把网络空间打造成一个风清气正的艺术空间。当然这个艺术空间不排斥娱乐化、不排斥市场化、不排斥任何可能的有利于戏曲发展的因素。但无论如何,通过网络戏曲的实践,能够看到戏曲人生生不息的创造精神,以及面对网络空间时戏曲人始终保持着的敬畏传统、敬畏艺术、敬畏观众的艺术初心。在戏曲的网络新空间与发展新机遇中,中国戏曲学会希望借助学术与技术的力量,对艺术与科技、传统戏曲与网络的深度结合,作出探索。希望今天的努力,成为未来戏曲文化有益的积累,现实中的你我他,网络中的你我他,都成为戏曲文化的传承者、推广者和共享者,线上线下都有好戏,优秀的戏曲文化传统都有属于今天和未来的舞台。

王  馗(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中国戏曲学会会长,研究员)

【注 释】

[1]第 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EB/OL].(2022-02-25).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http://www.cnnic.cn/hlwfzyj/hlwxzbg/ hlwtjbg/202202/t20220225_71727.htm.

[2]黄敬惟 .短视频助力戏曲焕发新生(深观察) [N],人民日报(海外版),2022-03-21(7).

[3]网络流行用语,主要指 1995—2009年间出生的一代人,他们受数字信息技术、网络信息技术、数码电子产品等影响较大,又被称为“网生代”“互联网世代”“二次元世代”“数媒土著”等。

[4]〔德〕康德 .判断力批判 [M]//转引自〔芬〕尤卡 ·格罗瑙 .趣味社会学 .向建华译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2:105 .

[5]〔法〕皮埃尔 ·布尔迪厄 .区分 :判断力的社会批判 [M].刘晖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15:9.

[6] Gans.H.J. Popular Culture and High Culture: An Analysis and Evaluation of Taste[M]. Basic Books. Inc. Publishers. 1974. pp.10-11.

[7]〔美〕斯塔夫里阿诺斯 .全球通史:从史前到 21世纪(第 7版)上册 [M].吴象婴,梁赤民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6:9.

[8]习近平 .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 [EB/OL].(2017-10-18).中国政府网, http://www.gov.cn/zhuanti/2017-10/27/content_523487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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