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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工匠精神 传民乐之魂——满瑞兴制琴技艺70周年系列活动述评
王先艳 岳喆 华音网 2022-05-09

2021年10月18—19日,由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琵琶专业委员会、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乐器制作专业委员会联合主办的“民族乐器制作大师满瑞兴制作技艺70周年”系列活动在北京举办。本次活动主要由一场音乐会及一场学术研讨会构成,分别从琵琶制作与演奏艺术及制琴学理上对满瑞兴琵琶制作70年的技艺进行展示与总结。

一、展琴之艺——专场音乐会

10月18日,在北京音乐厅举办的“民族乐器制作大师满瑞兴——制作技艺七十周年琵琶专场音乐会”邀请了来自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及中央民族乐团、中国广播民族乐团的十二位优秀琵琶演奏家,他们分别操持由满师傅精心制作的紫檀琵琶进行演奏。紫檀琵琶也是满师傅制琴的特色所在,小叶紫檀密度大,用作琵琶的底板易于声音的反射,而面板则是震动更好的桐木。为了选择琵琶各个部位最为理想的材质,满师傅曾赴东南亚及国内的多个省份进行选材。同是紫檀,云南及东南亚各国亦有差异;同是桐木,山东、河南各地品质不一,满师傅在各地选材、试材及长期的反复试验之后,最终寻到较为合理的材料组合。音乐会之前,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长兼琵琶专业委员会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吴玉霞教授致辞,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赵东升代表学会向满瑞兴颁发“民乐艺术终身贡献荣誉称号”证书和奖杯;中国工程院院士、教育部长江学者詹啟敏与中国艺术研究院人文与艺术高等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石分别致辞并赠送字画;旅日琵琶演奏家涂善祥赋长诗《琵琶情》祝贺。

音乐会上演奏家使用的琵琶合照

十二把精品琵琶,十二位优秀音乐家,十二首经典乐曲,按照演出顺序分别是中国音乐学院李佳持琵琶“玉龟吟”(演奏家为所弹琵琶的命名,后同),演奏刘德海创作的《西出阳关有故人》;中央音乐学院江洋持琵琶“海音清声”,演奏传统乐曲《霸王卸甲》;中央音乐学院兰维薇持琵琶“月满檀槽”,演奏于泽霓创作的《冀中梆韵》;中央音乐学院章红艳持琵琶“含章”,演奏章时均、章红艳创作的《越调》;吴玉霞持琵琶“霞满春江”,演奏传统乐曲《夕阳箫鼓》;中央音乐学院张强持琵琶“平沙落雁”,演奏传统乐曲《平沙落雁》;中国音乐学院葛詠持琵琶“玉珠”,演奏刘德海创作的《平安玉珠送亲人——献给白衣天使》;中央民族乐团团长赵聪持琵琶“妙音宁心”,演奏自己创作的《丝路飞天》;中央音乐学院樊薇持琵琶“忘味”,演奏刘天华创作的《改进操》;中国广播民族乐团陈音持琵琶“墨韵”,演奏陈音创作的《水墨江南》 ;中央民族乐团董晓琳持琵琶“重明”,演奏刘德海创作的《指尖芭蕾》;中国音乐学院杨靖持琵琶“圆满”,演奏传统乐曲《十面埋伏》。

吴玉霞在音乐会现场致辞

音乐会中四首经典的传统乐曲,在当今顶级演奏家的演绎中依旧充满艺术活力并展现出具有现代精神的审美内涵。八首创作于不同年代的乐曲,既有早期刘天华先生中西音乐的初步融合,也有演奏家和作曲家将传统、西方乃至世界音乐风格融会贯通之后丰富多元的个性化表达。整场音乐会代表了当代琵琶制作技艺、琵琶演奏艺术、琵琶音乐创作的三重高水准的呈现,亦是琵琶艺术百年专业化深入发展的成果展示。

二、悟制琴之道——学术研讨会

10月19日,“民族器乐制作大师满瑞兴制作技艺70周年学术研讨会”在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艺术发展研究中心举办,会议由赵东升主持,出席专家除了参加前一日音乐会的部分演奏家外,还有乐器专家及满瑞兴本人。

演奏家与满瑞兴合影,(左起):葛詠、兰维薇、陈音、张强、吴玉霞、满瑞兴、杨靖、章红艳、赵聪、董晓琳、樊薇、李佳

吴玉霞总结了本次系列活动的初衷,通过十二位优秀演奏家的不同作品以多层次、多视角的方式将满瑞兴师傅制作的琵琶进行集体展示,进而对其工匠精神文化内涵的解读,充分彰显民族器乐专业发展中乐器制作工艺的重要意义。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乐器改革与制作委员会会长丰元凯回顾了与满瑞兴师傅近六十年的交往与情感,总结其在乐器制作、乐器改革、理论研究等方面的卓越贡献,并对琵琶制作未来发展提出真切的建议。杨靖以《卓越品质的追求 工匠精神的坚守》为题,叙说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满师傅的琵琶陪伴她走过的艺术人生之路,以及多年来与满师傅在琵琶艺术的合作中感受其中国传统文化浸润下工匠的职业操守。陈音在音乐会上演奏的《水墨江南》是专门为本次音乐会量身定做的,他从一个演奏者与创作者的双重身份以《匠心独具 音韵天成》为题,从音色、质量、受众群体、工匠精神、“功夫在诗外等五个方面探讨演奏满氏琵琶的经验与感受。中央音乐学院谈龙建在发言中分享了自己与满瑞兴交往的经历,并对琵琶形制标准化和个性化的问题展开了学术探讨。乐海乐器有限公司董事长宋从甲回顾了满瑞兴在北京民族乐器厂多年坚守工作的经历。教育部教学设备研究与发展中心吴颖以专业教育者的角度,谈及乐器进校园和乐器教育的当代需求。中国音乐学院音乐研究所李丽敏通过多年教学与研究的经验,阐述乐器改革、乐器制作与中国民族管弦乐队的发展的重要性。中国乐器协会原常务副会长、副理事长曾泽明探讨了乐器制作行业的未来发展方向。琵琶制作师张丹从乐器制作的角度论及了乐器和演奏者的关系,并认为制作师应多从演奏中学习与感悟。二胡制作师吕建华感叹本次活动让制作师从幕后走到台前,不仅是时代的进步,更是演奏者对制作师的一种认可。李佳分享了自己的演奏经验,认为在不同的场合和空间里声音状态的多种变化,提出要在不断实践中提高自己对乐器的把控与演奏。董晓琳通过满师傅的几项专利,探讨了琵琶在乐团中音色与音量的问题。葛詠以满瑞兴为刘德海制作的一把紫檀老琴为例,讲述了琴、制琴师与演奏家之间的情感故事与传承关系。北京民族乐器厂原质量总监马大荣呼吁制作师与演奏者增加交流,提高琵琶制作水平。最后,满瑞兴总结发言,提出当下乐器制作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重视改革,要重视从民间汲取知识并创造性的传承,要坚定文化自觉与自信,进一步推动与发展我们的民族音乐事业。

王石先生赠送字画

三、 重道亦重器:民族乐器专业化发展的必然之路

“重道轻器”曾是传统音乐实践中常见的审美取向,尤其是文人音乐,“大音希声”“烦手淫声”“中正平和”“琴者禁也”“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等音乐美学观念为这样的传统提供了理论支撑,文人们“籍琴求道”,是通过音乐实践达到天人合一而足以自况的自育目的,因而逐渐形成重视道的精神之乐而相对轻视器的音声之乐的观念。诚然,重视音乐文化内涵的美学实践之道是我国优秀的音乐文化传统,时刻提醒着我们音乐不仅仅是音声技艺与感官愉悦。但随着民族乐器近百年的现代专业化发展,逐渐确立了音乐作为艺术的观念和社会实践系统,其复杂的表演技术体系与丰富的音声表达成为这门艺术得以独立与自足的基础。因此,作为专业艺术之乐必然要求重视器之声音、技巧及艺术表达,本次音乐会十二位演奏家从传统到当代创作乐曲的演绎已充分的展示了琵琶专业化以来所取得的辉煌成就。

满师傅在工作间调试琵琶

另一方面,本次活动所重点展示之器还包含琵琶这件器物本身,及其背后的人——制琴师。顾恺之所画《斫琴图》以及《中天记》《梦溪笔谈》等多部古籍中记录了制琴的流程、工艺与传说故事,然鲜有记录和详细介绍制琴师的情况。在传统社会,声音之技及演奏家尚不被重视,制器之师同样也淹没在历史的文献记载之中。事实上,古今中外器乐演奏艺术的发展无不伴随着乐器制作工艺的改革与进步,从刘天华对琵琶品设置的改变到林石城、邝宇忠、傅立山、万子初、满瑞兴等前辈对琵琶形制、材质及制作工艺的积累与升华,提升了琵琶在声学、音质、音域、力度、准确性、可靠性、持久性等方面的品质,成为当代专业琵琶演奏技艺得以精深多元发展的基础。本次活动更像是一场隆重的仪式,将制琴师这一支撑琵琶艺术专业化发展的背后力量推至前台,优秀演奏家集体展示制琴师的琵琶,专家学者对制琴意义进行专项研讨,这不仅是对满瑞兴个人产品和工艺的认可,更标志着对制琴技艺及制琴师这一行业前所未有的肯定和与之重要性相匹配的尊重。

此外,本次研讨会上有学者关注到了当代琵琶在形制上的标准化与个性化问题。标准化既是现代性的标志,在文化领域似乎又是被反思和诟病最多的话题。从汉唐以来,不同形制的琵琶伴随着多元的音乐文化融入国乐体系,四弦、五弦、梨形、曲项以及当今还能见到的陕北大琵琶、纳西族琵琶、南音琵琶等,曾经形制不一的传统琵琶在专业化过程中逐渐地走向统一和标准化,在一些学者看来这也许是国乐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之一。但这并不是演奏家或制琴师的意愿,而是百年专业化发展之后社会文化语境、专业音乐教育体系、专业音乐机构设置、社会音乐实践现状等多重因素所共同维系的结果。事实上,制琴师和演奏家一直在共同寻找专业体系内的解决方法。正如刘德海先生赠与满瑞兴师傅的一段话所描述:“制琴人孕生木头孩子,弹琴人调养木头孩子,制琴弹琴雨水情缘,琴声之美功百各半。”对于制琴师而言,像满瑞兴师傅这样的制琴师会在标准化制琴的框格之外,根据不同演奏家的演奏习惯和风格,系统性综合分析并通过材质、音板厚度等细节调制出与之契合的具有个性化的乐器。从演奏家的角度而言,乐器形制的标准化并没有成为技术风格多元化的障碍,几代琵琶演奏家除了在琵琶传统技巧上的纵深发展,还吸收融入了不同地方传统乐种的技术风格,甚至学习世界不同音乐传统中琉特琴的艺术特征,这种开阔的视野在刘德海先生《凿河篇》中早已有所论述:“须通过‘中国’,吸取‘世界’养料,塑造有民族特点的‘自我’。发挥‘自我’精神,才能创造出有血有肉的世界共性。”①因此,琵琶形制相对标准化,但制琴技艺的提升及当代专业演奏家在技术、文化内涵、审美境界等各方面的精进赋予了琵琶专业风格多元且极具个性的艺术局面,这也是琵琶专业道与器发展的基本现状。

结  语

本场音乐会当中,演奏家们各自为满瑞兴师傅制作的十二把琵琶命名,有的名字取自《易经》《论语》等经典中的名句,如“忘味”“含章”;有的源自曲目名及其意境,如“平沙落雁”“霞满春江”“玉珠”“墨韵”;有的是个人审美志趣或以物言志,如“圆满”“重明”“月满檀槽”“妙音宁心”“海音清声”“玉龟吟”。听完全场,这些标题并非单单是营造文学性的想象,更是根据每把琵琶的声音特质,结合演奏家的精神境界与审美品格,赋予琵琶个性化的名字与风格,寄情于此并形成独特的审美意象。这里既有音乐人文审美的精神属性,又展示了表演技术体系的艺术性特征,同时还将每把乐器当成主角,体现出对器的重视。经百年的发展,国乐专业化体系已远非道器所能涵括,但重道亦重器是专业化发展最重要的基石,也是其必然的选择。

注释

① 刘德海《凿河篇》,《中央音乐学报》1989年第1期,第22页。

(感谢满瑞兴师傅和中国音乐学院李佳老师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拨冗接受笔者的采访及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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