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华氏琵琶谱在我国琵琶艺术的发展中，对后世琵琶的普及与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本文主要阐述笔者在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发现的一些问题，例如称谓、版本、刊印时间等。同时，也简要分析了华氏琵琶谱的题辞部分。

 

1819年在无锡出版的《华氏琵琶谱》,兼收了南北两派传谱，共68首，因其为我国第一部正式出版的琵琶乐谱，所以有很高的研究价值。笔者在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草成此文，抛砖引玉，希望得到大家的批评指正。

一、华氏琵琶谱的称谓

无锡华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有两大支。一为汉代迁入，始祖是华良，另一支是北宋时由汴京迁入，始祖是华原泉。后者人口较多，是无锡华氏最大的一个宗族，主要分布在东亭、荡口、甘露等地。其世祖华原泉原籍河南，北宋末年南渡，迁居无锡隆亭，后成为无锡的望族。元、明间，华氏先后迁到埃阳(今无锡新区坊前)和鹅湖(今无锡锡山区鹅湖镇荡口)。现荡口、甘露已改为鹅湖镇。

明清时期，荡口华氏人才辈出，出了22位进士。华察、华燧、华衡芳兄弟，明代大收藏家华夏、清代琵琶艺术家华文桂、华秋苹、近代教育家华鸿模、实业家华绎之等，都出自荡口华氏。华氏在当地还建立12个义庄，制定家规《虑得集》。

华氏子孙在繁衍生息的同时，出过多部宗谱。如华重民于1736年纂修的《华氏宗谱》,华季宣等于1899年纂修的《鹅湖华氏通四兴二支宗谱》等。此处不赘。

当地人习惯把“华氏家谱” “华氏宗谱”简称为“华氏谱”。把华子同、华秋苹等编订的这份封面题有“琵琶谱”三字的乐谱，当地人一般称为《琵琶谱》。 《中国音乐词典》中的记录是： “琵琶谱，无锡华秋苹等编订，故亦称《华秋苹琵琶谱》,简称《华氏谱》……”①近代很多研究琵琶谱的学者，把“华氏琵琶谱”称为“华氏谱”或“华秋苹琵琶谱”②。也有一些学者，对于“华氏琵琶谱”的第一编订者持异议。笔者以为，把华氏兄弟为主编订的琵琶谱称为“华氏谱”可能和“华氏家谱” “华氏宗谱”发生混淆，称“华氏琵琶谱”更为妥当。

二、华氏琵琶谱刻本版本

中国古代书籍多以手抄为主，宋代出现了活字印刷术(泥活字),之后又发展了锡活字、木活字、铜活字、铅活字等。作为无锡华氏一员的华燧(1439-1513),字文辉，号会通，是使用铜活字印刷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他先后制成大、小两副铜活字，所印书籍可考者有十多种。从这个侧面，也能体现无锡华氏家族的富裕和殷实。因为家境好，华秋苹、华子同等兄弟，才能钻研琴艺，研究琵琶古曲，并用木板活字印刷了中国第一部琵琶谱。

华氏琵琶谱第一次木板刻印刊行是在1819年，之后又刻印了多次，这里将已知版本归纳如下：

1、清嘉庆乙卯年(1819年),小绿天藏版。3册，线装。 (目前藏于国家图书馆)。

2、清光绪丙子年(1876年),文琳书屋版本。扉页上印有“千顷堂内简玉山房发兑书籍”③。

3、清光绪丁丑年(1877年),3册，线装。钤“高阳齐氏百舍斋存书之印”等。 (目前藏于国家图书馆)

4、民国13年(1924年),天韵楼珍藏，观文社印行的《南北二派秘本琵琶谱真传》,末页署名“秋苹氏”④。

三、《华氏琵琶谱》的成书年代、刊印时间

许多人把华氏琵琶谱初刊说成是1818年。如《中国音乐词典》中说：“琵琶谱……刊于清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⑤杨荫浏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稿》中说：“《琵琶谱》刊于1818年，是我国琵琶谱中最早刊行的一部……”⑥。《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也说：“琵琶谱，……于嘉庆戍寅年(1818)刊行”⑦。

华氏琵琶谱，共分为三卷。华秋苹在华氏琵琶谱卷上(北派乐谱)题词“燕京正声，戊寅秋仲”。秋仲一般指农历八月，即阳历1818年9月1至1818年9月29日。且三卷卷尾皆为“嘉庆戊寅秋月，竹君华灿录并校，吴门王敬文镌”。说明在戊寅年(1818年)秋月，华氏琵琶谱全三卷乐谱已经参订完毕，并由华灿抄录校对，苏州一带的雕刻师王敬文凿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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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注：

①中国音乐词典[Z].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0:293

②姜椿芳等.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S].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512

③谢建平.《华氏<琵琶谱>若干问题探讨》[J].音乐艺术，2000,3:11-13

④庄永平.《琵琶手册》[M].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271

⑤中国音乐词典[Z].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10:293

⑥杨荫浏.《中国古代音乐史稿》[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81:1001

⑦姜椿芳等.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S].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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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书中南屏氏序言，没有明显的年份记录。而琵琶谱题辞由荇丹氏题辞于戊寅年腊月，即农历1818年腊月。清代以农历纪年，戊寅年腊月阳历是1818年12月27至1819年1月25日。之后由海云散人做序言。海云散人序言题于嘉庆乙卯年春日，即农历1819年春。海云散人还为卷中、卷下(南派乐谱)题“武林逸韵”,虽然未明确记录时间，应是和海云散人序言同一时间。

华氏琵琶谱中的乐谱部分应是1818年抄录校对，并且镌刻完成。后因题辞作序的部分，再加上凿刻印刷等时间，华氏琵琶谱正式刊行应是在1819年。

四、华氏琵琶谱行丹氏题辞评析

《华氏琵琶谱》中的题辞为隶书，其全文如下：

荷风妙计圆腹无双，菊部新都绿腰第一。檀槽金缕，遇仁祖于窗前。枫叶荻花，伴乐荒于江上。爰有锡山韵士、鹅水名流，研北分笺花，南作谱。回风却月，当年已擅胜场。鸟语泉流此日，咸参雅曲。玉连琐翻从和仲，逸致同蜚。郁轮袍制自辋川，幽情如昨。凭君遗墨，赏音于红雪声中，为我挥弦企脚于翠云深处。戊寅腊月荇丹氏拜题于西垒(同斋)

此题辞译为白话文则为：

琵琶这件乐器，如荷香清风，如诸葛之妙计，都是世间绝妙之物。宫中梨园佳曲众多，《绿腰》这首琵琶乐曲也是个中翘楚。用紫檀木做的琵琶，上有镶金装饰，恰似看到谢尚怀抱琵琶坐在窗前，演奏如飘飘欲仙的感觉。又像琵琶行中所说的，逢秋之枫叶荻花，在江上静雅的欣赏音乐。于是锡山的风雅之士，鹅湖镇的名流，研究南北派琵琶的各种演奏技巧风格，北派作新词，南派作成笺谱。想当年南北技艺精湛，各有所长。今日就像王维的诗句中所说的，空山鸟语，清泉石上流，在这样的意境中品味雅曲。苏轼翻新的乐曲《玉连锁》,现在欣赏也感受到同苏轼一样的闲情逸致。王维创作了郁轮袍，再现了高雅深远的情感。因为有了王维的遗墨遗韵，我在梅园里欣赏乐曲，冰雪覆盖梅花上，远看就像红色的雪。远处飘来的美妙音乐，就像谢尚为我翘脚弹奏于竹林深处。荇丹氏拜题于西竺

评析：

这篇题辞用“圆腹无双” “绿腰第一”赞美琵琶之词开篇，后面提到的谢晋、白居易、苏轼、王维等四位，都是精通音律，且都与琵琶有关的著名诗人。谢晋与苏轼都写过多首有关琵琶的诗、词，白居易创作了家喻户晓的《琵琶行》,王维创作了《郁轮袍》。而在这些诗人之后，又有“锡山韵士、鹅水名流”等文人雅士制谱记录，传承琵琶艺术，故他们的名字能与白居易、王维等并提，也是对创编《华氏琵琶谱》等人的美誉。

整篇题辞与序、跋比较，多引经据典，笔者经过多次查阅才找到出处。

首句“圆腹无双”,其“圆腹”指琵琶。清代的厉荃，编辑了一本《事物异名录》在此书中的音乐部分这样描述琵琶，“吕真人、钟离先生会武夷山，召阿香戛圆腹。”原注：“圆腹，琵琶也。”①“戛”有敲打、刮的意思。琵琶琴头琴颈体积较小，琴下半部音箱呈梨形，视觉篇圆。圆腹是通过琵琶这个外形特点而来。此外，大家熟悉佛教四大天王之持国天王手持琵琶，而这个词展现了琵琶这件乐器与道教人物的关联。

“菊部新都绿腰第一”,宋代周密著《齐东野语》(卷十六菊花新曲破): “思陵朝，掖庭有菊夫人者，善歌舞，妙音律，为仙韶院之冠，宫中号为菊部头。”这段话翻译为白话文是：宋高宗时期，宫内有一位伶人菊夫人，善歌舞，妙音律，为宫廷内水平最高者，宫中称为“菊部头”②。后“菊部”之称泛指梨园行。“绿腰”,也称为《六幺》《录要》等。白居易的《琵琶行》有“轻拢慢捻抹复挑，先为霓裳后绿腰”的句子，说明唐代当时流行的两首大曲《霓裳羽衣曲》和《绿腰》。

“檀槽金缕，遇仁祖于窗前”。 “檀槽”,是指以紫檀木为琵琶槽，是檀木做的琵琶上架弦轴的槽格。而“金缕”,在此处应指金丝。唐代郑处诲编写的《明皇杂录》中提到： “白秀贞自使回蜀，得琵琶以献其槽。逻沙檀为之，温润如玉，光辉可鉴，有金缕红文蹙成双凤。”这是描述琵琶的外表状态，其中金缕应是镶金装饰。 “仁祖”,笔者认为此处指谢尚。他是东晋时期名士、将领，字仁祖。精通音律，善舞蹈，工于书法。南朝刘义庆在《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里说：“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此句是指大司马桓温对其他人讲到： “诸位不要轻易评论，仁祖跷起脚在北窗下弹琵琶的时候，确是有飘飘欲仙的情意。”④应此，这句点出“遇仁祖于窗前”。

“枫叶荻花，伴乐靔于江上”,此应为引用白居易《琵琶行》中“枫叶荻花秋瑟瑟”之词，同样伴乐雅赏与江上。

“爱有锡山韵士、鹅水名流”,“锡山”即现在无锡一带， “鹅水”即指无锡鹅湖镇，华秋萍是鹅湖镇人。

“鸟语泉流此日，咸参雅曲”,王维的《山居秋瞑》中有“空山鸟语，清泉石上流”的描述，写出了清新、幽静、恬淡、优美的山中秋季的黄昏美景。作者引用此诗，表达在相似的意境中，悠闲自在，雅赏乐曲的生活。

“玉连琐翻从和仲，逸致同蜚”,宋代苏轼《在宋叔达家听琵琶》,元代陈基也吟诗《群珠碎伤吴帅潘元绍众妾作》,其中都提到“玉连锁”这首乐曲，但目前已失传。

“郁轮袍制自辋川，幽情如昨”,此句王维号摩诘居士，著有《辋川图》,相传王维创作了《郁轮袍》。唐代薛用弱撰写的《集异记》,其中有这样的描述“王维右丞，年未弱冠，文章得名，性闲音律，妙能琵琶。歧王引至公主第，使为伶人，维进新曲《郁轮袍》。……”⑤

“凭君遗墨，赏音于红雪声中，为我挥弦企脚于翠云深处。”“红雪”,大抵是指雪花覆盖在梅花上，远望就像红色的雪。《红楼梦》中也有相同比兴，《访妙玉乞红梅》诗中云， “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挥弦企脚”,翘着脚演奏琵琶，这也说明了清代演奏琵琶的普遍姿势，现代演奏琵琶大多双脚着地，不再企脚。而南音琵琶演奏，还保留着“企脚”的姿势。而题辞人荇丹氏，“赏音于红雪声中”悠然自得。

《华氏琵琶谱》中还有许多问题，值得继续研究。如目前北派琵琶，传承很少，《华氏琵琶谱》记录的北派乐曲，应当是振兴北派琵琶的重要资料，又如现代琵琶演奏记号是如何形成的，《华氏琵琶谱》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笔者将和大家一起，对这些问题进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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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注：

①汉语大词典.词条圆腹.[S].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3):658

②周密.《齐东野语》(卷十六)www.guoxue123.com/zhibu/0301/03qdyy/17.htm.2017-12-20

③庄永平.《琵琶手册》[M].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484

④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www.xyshu8.net/Book/B9512N15702.aspx#2861367.2017-11-

⑤庄永平.《琵琶手册》[M].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4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