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音乐审美观念是在社会、文化的历史发展中形成的,其音乐审美欲求则随时代发展而变化。这里我们将从多个方面探讨笙与美学的关系,从笙的审美特质到艺术审美价值取向,从笙的人文内涵到艺术的接受之维以及相关的艺术美学问题,作学理层面的探寻是本文的着意所在。让演奏者、听者从探寻笙的内在精神的层面,发现笙的造型结构之美,音响和谐之美,多元展现笙在艺术呈现上的美学原则。
凤笙之美
笙,是我国的传统民族乐器,在我国最早的文字记载中就有了它。从殷商到现在,它一直为人民所喜爱。像一只俊俏而有朝气的凤凰,唱着动人的歌曲,在祖国历史长河的上空,飞舞了三千多年。笙,样儿很美,形象如一只凤凰。 《古乐书》中曾描述:“列管为箫,聚管为笙,凤凰欲飞,箫则象之;凤凰戾止,笙则象之”。它在我国的民族乐器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笙的音色独特,富于表现力。不管是吹气还是吸气,都能发出悦耳的声音。用单音吹,音色柔和、优雅,似秋夜的湖水,微波轻漾;用和音吹,则音色浑厚、高昂,犹夏日的瀑布,飞越山川;与丝弦乐器吻合而奏,则音响恬美悠扬,像山涧小溪、流水潺潺;与唢呐、管子等合奏,则音响粗犷、热烈,如春潮滚滚,龙腾虎跃。笙以它丰富的和声、黏性的音色,使各种乐器的声音融为一体,和谐动听。
笙的外形乍一看七长八短,参差不齐,其实我们仔细观察一下,会发现它的排列是很规则的,不但笙苗的长短、前后、左右、上下都很对仗,连每根笙苗的竹节都排得十分讲究。这样排列像什么呢?《说文》说: “笙,十三簧,象凤身”。不是吗!那长长的笙嘴多像凤头,葫芦做的笙肚同凤身,一根根的笙苗宛如凤凰美丽的羽毛,因而古人又叫它“凤翼笙”。
为什么笙要制成凤凰的形状呢?除了它本身的结构需要外,还因为凤凰是我国古代人民喜爱的瑞鸟,是光明、和平、幸福、吉祥的象征,而且还说笙的声音很像凤凰的鸣叫。宋代《陈氏乐书》中说: “笙为乐器,其形凤翼,其声凤鸣,簧谓之巢,以众管在匏,有凤巢之象也”。由于人们把凤凰作为美的化身,于是,文章中写得最好的文词,称之为“凤藻”,鸟中最美的孔雀叫做“凤友”,音乐中最动听的叫“凤鸣”,古代女子头发上最漂亮的饰物叫“凤钗”。人们把笙和凤凰相媲美,充分说明人民对笙的喜爱和褒奖。
古代的咏笙诗很多,如杨希道的“短长插凤翼/洪细摹鸾音/能令楚妃叹/夏使荆王吟”,尧藩的“伶儿竹声声绕空/秦女欲湿胭脂红/玉桃花片落不住/三十六簧能唤凤。”
音色之美
中国笙的声音力透千古,它的音质和音色金声玉振,荡气回肠,激起了华夏子孙一代又一代心灵深处的回响……
音色,亦称音品,历来是各种乐器演奏者所追求的一种听觉上的谐音。人们喜爱笙的音色,是因为它是在我国历史文化长河中自然形成的东方色彩,符合中国人民的审美音响。除了它清澈透亮的和音外,还显然带有传奇性、幻想性色彩。笙的神奇音响来自哪里?除了铜制笙簧与竹制笙苗的物理共振外,涂抹“绿石浆”也使它的音响发生了质的变化。正像一位美国音乐家所说“声音是听得到的色彩,色彩是看得见的声音”,结合笙的音色,你就会觉得这句话不是抽象费解的立论,而是形象确切的概括。笙的音色体现了中华传统人文精神的中和之美。
我们知道,乐器的音色源于物理学,换言之,是指乐器发音体振动后所产生的特殊音质。中国笙之所以具有独特的音色美,其构成要素是多元的。首先它以笙簧为“声之源”,以笙苗为“音之协”,以涂抹簧片上的绿石浆为“韵之美”,从而笙吹出来的音响通过空间传播,使听众获得审美的艺术享受。绿石浆在笙上的神奇作用,其实是有一定科学根据的。用绿石加水在红铜盘磨小“粘”性的液体——绿石浆,涂抹在簧片上不仅可以密合簧缝,使演奏者吹起来省气省力,还能使笙的音色明亮和谐。这是因为当笙的簧片发响时,石浆中的各种金属颗粒和石粉也随之振动,使笙发出美妙悦耳的金石之声,这就是笙的音44色。从女娲氏炼石补天至今,笙使用绿石浆美化音色,提高音质是有其历史轨迹的,可以说绿石浆使笙具有了特殊的音质和音色,从而成为了笙的一种遗传基因。
然而,在漫长的历史中,笙涂绿调音的存在还仅限于原有的石材和方法,世代相传至今,无不存在着特定时代文化的痕迹和它的局限性。笔者在撰写了《论绿石浆的功能及其使用》的论文后,又经过对绿石的长期实践和研究,对各种石头进行物理性能、化学分析,并将不同成分的石浆间进行声学品质的对比,认为各种用于修笙的石头间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因不同的石头都具有不同的声音特质,可以说各臻其妙,莫能上下。演奏者可以根据自己对音色的要求,选择质地不同的石头。
无论笙的单音与和音,都浸入了中国独有的东方之韵与协和之美。笙的单音吹奏“金清玉协”,和音吹奏“金振玉和”,这金石之声都有着绿石浆的功能所在。因此,它与各种乐器同奏时,有着“随类赋彩”的神奇,能将不同乐器音色融会弥合于乐声之中,绽发出响亮的宝石般的闪光,笙的神奇之声和绿石浆不无关系。
“笙音美”是一个美学概念,指的是笙的多彩而优美的音色奏出的音乐。美感是属于人的心理范畴的东西,是以其深邃的内涵、动情的韵律来感染人的。所谓“余音绕梁”“大音稀声”,都是蓄藏着音乐的余味,唤起人们掘其内在精神,应该说也是对“音色”和“音韵”的一种解释。
阴柔之美
回望漫长的中国笙史,女性吹笙者寥若辰星,以往我们只是在绘画中或宫庭里才能见到她们的倩影。而在当代乐坛,女性笙家的群体诞生以及女性演奏家翘楚的出现,的确丰富了当代笙演奏艺术审美的性别意识,而使得女性在我国乐坛长廊中成长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大凡聆听过青年笙演奏家宋扬、董颖吹奏的《虹》 (刘文金曲),无不为她们的精湛技艺而称赞。《虹》十分注重精纯的中华音乐视角与西方抽象的构成情愫相结合。全曲通过“生命”“风雨”“彩虹”三个乐章,力图从不同角度描绘一种生生不息、富有戏剧性和哲理性的轮回过程。
她们的演奏充满青春色泽与活力四溢,将女性温婉柔媚的天性融入到笙韵之中,让我们细细品味乐曲中的哲思和永恒之美,其所展现的才情是男性所无法企及的,从而与男性演奏艺术相对另成侧峰。由于两性生理与气质上的差异性,所以在演奏上必然出现不同的风格与气质。从美学角度来看,缺乏两性间各自艺术特质的融会,是不完美的。中国南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音“协”)说:“隐以复意为功,秀以卓绝为巧。”无独有偶,西方美学家海德格尔讲本真的美、诗意的美和中国的意象之美是相通的。“情在词外曰隐,状溢目前曰秀。”这里“隐秀”是指通过音乐的魅力,体会背后那无穷无尽的没有说出来的意味。如果没有含蓄之美,没有意象之美,就达不到“秘响旁通,优采潜发”的艺术效果。 《虹》就是这样一首具有“隐秀”之美的佳作,尤其适合女性来演奏。
科技之美
你知道吗?在造型独特、制作精美、发音巧妙和表现力丰富的中国笙里,有着许多与数学、物理学和音响学紧密联系的奥秘存在,它闪烁着祖国三世纪前在音响学诸方面的成就的光辉,却鲜为人知。
在科学昌明的今天,数学与音乐的关系显得愈来愈密切了。声音的高低可用振动次数(频率)计算出来,音量的大小可用声级(分贝值)显示出来,各种乐器的制造和鉴定也可用仪器测试,音乐的律学、和声理论都可用数的关系解析出来,人们已经在实践中把数学请进了音乐与乐器制作的大门,中国笙就是这样。
我们先来谈谈”数”在当今各个领域乃至解释世界的新理论。“哪里有数,哪里就有美”“整个天体就是一种和谐和一种数”,这是西方美学家、数学家们对艺术和“数”的精辟论述。他们认为:越往前进,艺术越要科学化,同时科学也要艺术化,就数学的发展来看, “数学的主要特点不仅仅是数,而是协调的观念”。而我们的祖先早在公元前三世纪的《吕氏春秋》一书上就说:“种类相同的互相感召,气味相同的互相结合,声律属于比数的互相应和”。可以说古今中外对“数”的描述,都在我国的笙上有所体现。笔者认为,从笙的构造到笙的发音,从笙的功能到笙的演奏艺术,都充满着“数”的玄机和物理的奥秘。笙簧作为笙的发音之源,由它涉及到的笙苗和扩音管,更是数与数的计算,数与数之间的学问。
众所周知,中国笙是世界自由簧乐器的鼻祖。君不见,无论是外国小巧玲珑的口琴还是富于表情的风琴,无论是携带轻便的手风琴还是被誉为世界上最完美的乐器管风琴,都是运用了笙的自由簧的结构原理。因此,中国笙被莫扎特称为世界上“最完美的乐器”。
由于笙簧的簧舌一端是自由的,另一端则是固定在簧框上,因此它的泛频很高,音也易于衰减,不仅声音微弱,音色也单调。为了使簧片发响,必须选择一个与它频率相应的管——笙苗,相谐才能发音。音不准时,可以采用两种办法来解决:一是改变笙苗的长度,二是使用“点簧”的办法来调试。一般我们大多是采用后者来调音,因为“点簧”既灵便又不影响音量和音色。这充分说明簧在发音过程中,它和笙苗是相互激动、相互影响的。如何找到笙簧与笙苗的最佳频率呢?首先要对笙的内部结构进行改进和探索,去寻觅簧片最佳共振的几何状态,就可提升笙的声学品质。简而言之,只要我们找到了簧片固有频率的计算方法,弄清楚同簧片谐振的笙苗的性质及管口校正数即可解决。有人说簧片是笙的灵魂,此言不虚,即使在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簧片依然要靠人工来制作,这就是工艺和艺术的结合。所以,如今笙的工艺师们必须了解笙的历史、结构原理、声学品质以及材料知识等,才能做好笙中的簧片。
笙的发音体——簧片体积较小,也就是说,它与空气接触的面积很小,假若把它装在竹制的笙苗上,因笙苗与空气接触面积要比簧片大几十倍,再加之笙苗上的铜质扩音管,更是比发音体大几百倍或者几千倍,这样,笙苗和扩音管随着发音体的振动而搅动大量空气,我们就能听见由空气媒介传来的强大波,这就是竹材和铜材产生的共振作用。共振现象是怎样产生的呢?就是策动力变化的频率跟物体的固有频率相同时所发生的现象,发生振动的共振现象叫做共鸣。总之,声速、频率和波长是我们描述声音的三个要素,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声速等于波长乘频率。
声音传递的快慢,因所据的物质不同而不同。用竹子作为笙苗的材料,在物理机械性方面有着十分突出的优势,在声学上也是有其道理的。竹子是由管状纤维组合而成的,它的硬度适宜,富于弹性,易于振动,具有扩音共振的性能,且它的纤维组织“密度”均匀,而又呈管状,是传声的良好“导体”。同时竹子还有着抗拉力的特点。声音在空气中每秒只跑三百多米,但在顺纹的竹子上每秒可跑五千多米。综上所述,由于竹材的材质与几何形状的差异,在调试音色和音量的过程中,是有其工艺性的。我们知道,竹管内径的粗细对音高、音色和音量等方面,都有着一定的影响。管径与频率的关系是管粗频率低,反之,管细频率高。
改革之美
笙和其他中国民族乐器一样,随着时代进化而进化。古老原始的笙,虽形制和音位排列繁多,但因其音域有限,半音不全,而限制了音乐的丰富性和创造性。有关笙的革命,首先取决于乐器的革命。
放眼全国,笙的样式虽然众多,但盛传的最风生水起的是三十八簧加键方笙。三十八簧加键方笙的新式样、新技术给笙带来了一种新的尺度,它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更新了笙的艺术概念,也体现了一种对笙的技艺的无限开放性。首先它在笙上出现了十二平均率,使得十二个调在笙上可以自由转换,给吹奏和声的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推动力,同时扩大了笙曲的创作面,增大了笙的表现容量。如《傣乡风情》《天山的节日》,协奏曲《虹》和《孔雀》等键笙曲应运而生,使笙这件古老的簧管乐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突破。键笙不仅可以吹奏传统乐曲,还可以吹奏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野蜂飞舞》(王慧中移植)、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杨守成移植)等艰深的外国乐曲;不仅可以吹奏单旋律的动人曲调,还可以吹奏复调与形形色色的和声,可以说三十八簧加键方笙给传统笙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带来了笙的新气象。
键笙的现代美中含有古朴美的因子,而它的变革美则是由传统美而来的。换言之,美是有继承性的,因为笙是和其他民族乐器一样,是伴随着人类实践、社会生活的改变而逐步丰富和不断发展的。吐纳古今中外的艺术营养,使得三十八簧加键方笙一方面在内涵上具有现代精神,一方面在艺术上呈现出高品味,从而在笙的领域中开创了新纪元,同时它的创造者孙汝桂、王慧中、杨大明的名字也应载入笙的史册。温故而知新,中国笙在今天的兴盛,实质上是中国传统艺术与中国现代艺术在某种程度上的默契,这是一种艺术史上的反顾现象,暗示人们必须冷静地寻找传统与现实之间的联结点,并由此出发而使笙艺术逐时升华。三十八簧加键方笙是从无法可循的古老传统笙发展为具有统一标准的群体化乐器,已成为中国民族乐队中重要声部之一。它的音色不仅是连接各声部之间的桥梁,还使乐队更加丰富。
要使笙的艺术永葆特色,就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开拓创新,继承传统是为创新打根基,创新不仅需要传统作依托,还要进行笙的改革与完善以及音乐理论家、作曲家的共同努力。换句话说,如果只有继承没有创新,笙的艺术就难于发展,更不可能升华到一个臻美的境界。
结束语
进入新世纪后,审美文化已成为中国美学研究的新视点和新领域,同样,如何能够以笙本有的审美文化为核心,创造出既真正属于自己又兼收并蓄西方美学和交叉学科的优秀成果,已成为笙的自发审美文化新观念。对于我国古代流传下来的有着丰富美学思想的笙,要加以探讨和研究,尤其对笙的美质和沿革做深入的剖析,才能真正窥其堂奥,感受到它的艺术密码所传递出来的美的信息,让笙这件古老的传统乐器如凤凰涅磐翔空起舞,向人们展示着她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