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不同的艺术门类,都有各自不同的表现形式和特征。在创造过程中,它们往往具有共同的规律和内在的连系,彼此之间常有互相影响、触类旁通的奥妙关系,既有明显的差异性,又有互通的相融性。
建筑和音乐是两门古老而独特的艺术,二者之间的异同关系,历来就有不少名流学者和艺术大师,作过赞美和精辟的比较:
“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这句名言,传说是法国著名诗人歌德讲的,实际上最早讲这句话的人是德国哲学家谢林,他在《艺术哲学》中曾说:“概括地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后来有人引伸谢林的话,就称音乐为流动的建筑。罗曼·罗兰明确地说:“音乐就是声音的建筑”;歌德说:“建筑所引起的心情,很报近音乐的效果。”黑格尔对音乐和建筑之间的内在联系,在《美学》中阐述得更清楚:“在可归原到数量及其凭知解力去认识的外在定性这一点上,音乐和建筑最相近,因为象建筑一样,音乐把它的创造放在比例和结构上。”
建筑的本质属性是塑造静态的空间艺术,是视觉审美艺术,也是实用性的造型艺术。音乐的本质属性是塑造动态的时间艺术,是听觉审美艺术,又是表演性的音响艺术。
建筑是人类物质和精神综合创造的结晶;音乐是人类心灵和精神爆发火花最富情感的反应,在建筑的金字塔中,可以寻觅人类生存发展的活动场所;在音乐的殿堂中,可以领悟人类诞生以来的喜怒哀乐。
建筑师用多维空间来塑造世界;音乐家以音响流动来包容世界。建筑师匠心设计蓝图来建造城市;音乐家构思创作总谱来陶冶听众。
建筑师采用的材料是木材、水泥、陶土、石头、金属……;音乐家使用的材料是乐器、乐音、人声、嗓音。建筑的艺术语言诉诸视觉的造型语言,“应物象形”,以体积、线条、色彩、比例、结构、布局等为词谁,构成空间、景物、环境……;音乐的艺术语言诉诸听觉的音响语言,“以声表情”,以旋律、节奏、调式、曲式、复调、配器等,通过表达人的内心感情来反映社会生活和自然界的状况。
音乐主要表现人类复杂微妙的感情和意志,是表情艺术的极阶,具有多义性、无限性(不确定性)、易逝性。它不能直接表现成描绘客观事物,更不能表达确定的思想观念。
建筑同音乐相反,它是再现艺术的极致,具有直观性、实用性、耐久性。可以不受时间限制反复欣赏,它在三维空间中给人提供稳定的视觉形象,具有实用和审美的双重功能。
一座壮观的城市建筑、一部悦耳动听的音乐作品,都具有审美意识、审美特性和审美价值、建筑与音乐的发展都是通向美,追求美、表现美、创造美,它们的最终目的必定是美。
建筑与音乐,反映和体现一个国家及其民族的历史积淀与文化背景,它凝聚着民族的审美心理内涵,保存着这个时代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的特征。当您将临异国他乡之际,建筑与音乐往往是给您“首当其冲”、“先入为主”的感知反应和映象标志。世界各国贵宾访问中国,隆重的欢迎仪式,是在宏伟的建筑——人民大会堂前举行,它以状观的柱廊,淡雅的色调,以及四周层次繁多的建筑方面,组成庄严绚丽的各象,军乐奏起雄壮有力的国歌,响彻天安门广场。置身在这个特定的典型环境中,起作用的不单是建筑或音乐的任何一种单一的艺术形式,而是两者在这里相互综合渗透、既给人们视听形象,又有时空感应。生动地反映了中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表现出奋发进取的豪迈气慨。
作为建筑艺术杰作的巴黎凯旋门,门前有幅《马赛曲》高大浮雕,反映了法国大革命团结御敌的壮烈情景。当身临其境,在《马赛曲》浮雕下听《马赛曲》,其感受比平时更为激动人心。作为建筑与音乐构成的艺术形象特征,从视听、时空、动静互相补充,互相交融。象征法国革命燃烧的火焰,具有无比的幅射力和穿透力,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力和想象力。
各种艺术门类尽管各具特征而有区别,同时各种艺术又都有共同的相通之处,彼此互相联系、吸取、交融成综合。建筑师常在音乐的陶冶里,激起设计蓝图的灵感和韵律;音乐家则从建筑的联想中,捕捉交响乐曲的动机和旋维。贝多芬创作“英雄交响曲”曾从建筑艺术中吸取音乐形象的养料。门德尔松置身于古罗马废墟时激动地说:“音乐就藏在这里,它从四面八方在这里震响着”。
和谐、对比、宾主、虚实、对称、均衡、比例、层次、色彩、呼应、反复、节奏、韵律、结构、布局……这些美的形式因素,都是建筑与音乐共同遵循的美学法则,贯串在进行艺术创造时之多种方式的具体运用。黑格尔认为,音乐和建筑最相近的是“把它的创造放在比例和结构上”
美学上的“黄金分割”比例规律(即宽长约为1:1.618的形体比例规律),在建筑和音乐的艺术创造中曾被广泛地应用。从古希腊到现今,许多人认为“黄金分割”是建筑和造型艺术最和谐的比例。当今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加拿大多伦多电视塔,高达553.3米,犹似刺天长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建筑师在塔身高度的关键部位335—365米之间,巧妙地设计装置了一座园形七层空中楼阁,高耸位置得体,间隔比例适度,正好相近“黄金分割”的0.618线段。观光者莫不叹为观止,称赞它是“当代建筑艺术的一大杰作!”
音乐创作时也很重视与追求“黄金分割”比例规律。在曲式结构上这种分割表现为:将乐曲总长度视为一个单位长度,那么乐曲较长段的总值等于总长乘0.618,较短一段等于总长乘0.382。作曲家在他的作品中,内部比例与曲式结构是和黄金标界的规律有着密切的关系。我构作的《林冲夜奔》,采用了中国“起承转合”的结构原则,构成引子、愤慨、夜奔、风雪、上山多段体结构。这种曲式结构的主要特征在“转”部,它是“起承”两部分的展开变化和发展对比。我有意识地将第四段“风雪”的转部的起点,正落在乐曲总长度乘0.618的黄金分割点,从而收到鲜明对比的效果。我们分析不少音乐作品中“高潮的”出现,还大多和黄金分割点相近。
结构是艺术作品重要的表现手段和形式要素之一,建筑与音乐的结构形式,具有共同的美学法则。明代戏曲理论家王骥德在《曲律》论者中,曾把戏曲的结构,比作“工师之作室”。他说:“必先定规式,自前门而厅、而堂、而楼,或三进,或五进,或七进,又自两厢及轩寮,以至禀庾……”显然,他也意识到音乐与建筑的结构形式的相通之处。建筑艺术的前后、左右、高低、远近,同音乐作品的起、承、转、合,在结构上都要从大处布局,“整整在目”。都要讲究形式美、结构美;追求跌宕起伏,疏密开合,变化统一、和谐完整。
中国园林建筑之美,除了华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外,常以游廊曲槛、石径虹桥,将其分散在园林各处的亭榭、山水、景物相互衔接连结、贯通映照,构成浑然一体,引人入胜的园林建筑艺术。同样,音乐作品在曲式结构较为复杂的大型乐曲中,这种“走廊”、“过道”,犹似音乐主题之间的“连接部”、“过渡句”;呈示部与再现部之间的“展开部”;有时还加上“序奏”和“尾声”。它们都具有连结整体与贯通全局的功能作用,同时本身也具有动静相生、别具特色的审美价值,建筑与音乐上的这些“部件”、“段落”,它本身就是可贵的艺术品。
歌德说:“建筑所引起的心情很接近音乐的效果”。建筑是一种追求形式美的造型艺术,它虽能激起同听赏音乐相近的情感反应,但在音乐中我们却只能从它的形式美里领悟建筑的因素。建筑与音乐息息相通的典型,可从十七世纪巴罗克艺术得到例证。
巴罗克时期的音乐,在其音乐作品的众多体裁中,同建筑关系最相近的,是以巴赫为代表的赋格曲。强调音乐的结构形式,追求强烈的情感反应,拥有由重复、倒置、重叠和对比形成的多样统一,巧妙地把众多的细部组织在一个有机而有生气的整体之中,犹似无处不加装饰绘雕的巴罗克建筑风格。使人感到音乐家追求的美,把握了建筑的结构形式美的因素,故将复调作曲家视作音响建筑师。
欧洲巴罗克时期的建筑与音乐如此息息相通,中国江南园林建筑和江南丝竹音乐“所引起的心情”也栩栩相近。江南园林建筑讲究以小见大,以浅就深,曲径通幽,精细优雅的布局和意境;而江南丝竹音乐擅长将不同的丝竹音器有机的组合在一起,通过巧妙的润饰加花,构成既有变化又有统一的和谐整体,给人以连绵起伏、迂回曲折的美感、具有“小、轻、细、雅”的艺术特色。试想当您漫步闲游在拙政园、狮子林等江南园林的秀丽景色之中,同时聆赏《中花六板》、《姑苏行》等优美典雅的江南丝竹乐曲,它将给人带来多么心旷神怡,尽善尽美的精神享受,彼时彼地呈现面前的就是“凝固的丝竹乐”和“丝竹音响的建筑”,结筑与音乐所引起的情感反应和审美意识,多么心灵相通和水乳相融。
建筑与音乐不仅有着相近相通的内在连系,有趣的是它们还可相互结合,产生有声响的音乐建筑。从古到今,中外各地就有音乐的走廊、石庙、亭子、桥梁等“不同凡响”的音乐建筑物。相传二千多年前吴王夫差为西施在苏州灵岩山建造宫殿中有座用硬梓木筑起的“响框廊”,每当西施及宫女步履走动时,便响起木琴般的乐音。印度古代玛杜拉伊石庙大殿,林立众多的石柱都是“凝固的音乐”,当人们按序敲击石柱、顿时乐声大作,奏出恢宏乐曲,运传几里之外。法国巴黎市郊,建筑师和音乐家合作设计所建了一座音乐亭,当你步入亭内踩着不同部位的地板时,立即响起美妙清晰的音乐,游人闻声起舞,别具一番情趣。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艺术世界,没有一门艺术的“领域”不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姐妹艺术之间的交叉和比较、借鉴和吸收,渗透和融合,互相从中获取丰富有益的启迪和养料,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审美能力。目的都是为了发扬和掌握各门艺术自身的特点与优势,便于相互之间的取长补短和扬优避缺,不断促进各种艺术的发展和创新。世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事物,何况是“贵于创新”的艺术,都在进行新的探索和开拓。建筑和音乐宛如艺术海洋里的两颗明珠,且看它们在未来的世界里将怎样熠熠发光和相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