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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人音乐会”听后
何昌林 华音网 2025-02-25

满怀信心

北京民族文化宫影廊前展览着青年民族器乐独奏家的照片和用工整的八分书抄写的《前言》:

在华夏文化历史长河中,与七千年文明史相联系的中国音乐,既属于中国,更属于全人类。中国音乐的神圣火炬、将点燃您心灵的智慧火花,沸腾您胸臆的爱国热情。让我们以赤子般的民族自豪感与责任心,来珍爱她,发扬她,使之灿灿于当今、煌煌于未来。

中国音乐学院作为一所新型的社会主义的民族音乐高等学府。恢复建制短短几年以来,虽然在教学、科研、创作、表演、国际交往等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但面对亚洲人民、世界人民对我们的关注与垂爱,仍然未敢自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任重道远上下求索,愿与“四化”建设中的创业者们共勉。

在历届全国民族器乐比赛中先后获奖、并在国外演出中载誉诸洲的我院十名学生及青年教师(平均年令二十二岁)、特地举行这场独奏音乐会。节目包括中国古典及新作品,以体现我们在继承、发展、创新方面所作的一番努力,希望得到前辈师长的指导,社会各界的扶持。

这是中国音乐学院的恳切表白,该院参加独奏的十名得奖者是:宋云(二胡)、李景侠(琵琶)、李玲玲(扬琴)、杨靖(琵琶)、林玲(筝)、张维良(笛)、胡卫刚(唢呐)、谌向阳(扬琴)、黄桂芳(三弦)、魏冠华(板胡)。

四月六日是“十人音乐会”的最后一场。今天举行这样的音乐会,实在使人不能不生脱缰之骋思。

中国乐器及其乐曲于千余年前传入朝鲜、日本,促成了乡乐与雅乐、邦乐的诞生与兴旺,甚至继续流变,这几年居然出现了与先锋派艺术相结合的日本新邦乐;伴随着近代西方敦煌热、西域热、丝路热、东方热的掀起,特别是新中国诞生后那站起来的东方巨人的伟大投影,使“中国音乐”在那里开始成为与人类文明史相联系的受人尊重、令人神往的字眼。于是,中国器乐演奏事业不仅在亚洲、而且在美、澳、欧诸洲渐受关注;中国民族乐队(大、中型、江南丝竹、潮州音乐、广东音乐、福建南音等小型乐队,及粤剧、潮剧、琼剧、西秦戏、京剧、芗剧、黄梅戏中的伴奏组等),不仅在港澳、东南亚,犹如火树银花,即在上述诸洲,亦已渐呈新篁舒翠之势。伦敦中国乐团,演奏着江南丝竹,他们想举行一次唐玄宗一千三百周年纪念音乐会;美国也经常举办琴、筝、埙独奏会,证明中国乐器独奏活动也渐见频繁。人们从新鲜好奇,变成想味其三昧,入其佳境。这不仅对西方作曲家,音乐学家的创作与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同时也在华侨社会以外的民众音乐生活中,开始发挥了作用。

中国器乐演奏家的出访,往往令人难忘;聆君一曲,回味数载,成为观听者毕生幸事美谈;到中国延请“国乐家”至彼国授课之例也渐见递增。

正当港澳许多“中乐团”争芳斗妍蜚声海内外乐坛、福建南音等乐种的演奏及演唱活动以其社团之遍布南洋诸国而呈现举世瞩目之盛况、华侨子女人人习弹筝琶以示永不忘本、朝鲜乡乐与日本邦乐及雅乐被视为“人间国宝”、印度的民族音乐被纳入国民教育的总计划中、诸大洲的中国乐团开始建立之际,国内的状况又是怎样呢?

五、六十年代,我们民族音乐事业,确实兴旺发达;但目前,不得不承认:存在着危机!

各省专业民族乐队,有的已经解散;民乐专场音乐会“知音”廖廖;乡镇文化中心购置乐器,不要二胡琵琶、代之以吉它电子琴……

“民乐萧条”的原因,当从主、客观诸方面求得,冷静地省察,并总结成败得失中的经验教训,为时尚不晚;但我坚信中国器乐演奏事业的潜力、威力、魅力远未得到开掘与施展,它经受得往竞争,有着光辉的未来

势态是严峻的,需要“登昆仑之巅、吹黄钟之笛”,互相振奋!因此、由中国音乐学院在历届全国民族器乐比赛中获奖的十名学生及青年教师担任独奏的音乐会,便开起来了。

被“四人邦”强令解散后刚刚恢复不久的中国音乐学院,在民族器乐方面,由于有一支由蒋风之、刘明沅、(二胡、板胡)、杨大钧、刘德海、王范地、(琵琶)曹正(筝)、萧剑声(三弦)、项祖华(扬琴)等教授、副教授队伍。因此,短短几年,新的一代,造就而成,后继有人,前途似锦。

谁说二胡独奏是“干巴巴地上,灰溜溜地下”?宋云演奏的《一枝花》,使你无法不受感动。象小泽征尔听“二泉映月”那样,控制不住眶中的泪珠。宋云在82年荣获全国民乐独奏比赛优秀表演奖时,只有十八岁;两年来,在刘明沅指导下,技巧、韵味、功力方面,有了明显的提高,步入了一个纯化及醇化的新境界,因此,在84年中国音乐学院青年艺术家表演团赴港演出中,获得了很大成功。

“一件乐器就是一个交响乐团”,是三十年前听过《十面埋伏》的外国音乐家对琵琶的赞叹;今天聆听李景侠与杨靖分别弹奏《坝王卸甲》的两种不同修订稿,那凄楚壮烈的细腻刻划与磅礴气势,使人深深感受到音乐对于人类心灵的不可抗拒的穿透力!杨靖还演奏了她老师刘德海新作《老童》,是一首寓激情于哲理之中的抒情诗、既是作者的心声,又是对执着追求真理的有胆有识之士那颗赤子之心的颂歌。乐曲深沉凝重而又清空纯真,意趣苍劲健朗、曲中运用了正反弹、砍、压、提、拉、拳击面板等新技法,体现了作者“老童”般的探索精神。杨靖在80年“上海之春”全国琵琶比赛获二等奖时,只有十五岁,82年曾赴罗马尼亚、匈牙利、苏联等国演出,反映甚佳。她在演奏上的最大特点是“全身心地浸入”,具有极大的艺术感染力,聆其奏曲,无法不为之动容。

满耳风搅雷,一滴英雄泪一—李玲玲正在用双音琴竹演奏着她的老师项祖华的新作。《林冲夜奔》是一首绘声绘色、气贯长虹的作品,十件打击乐器轮番迭出,为之伴奏。当李玲玲用一腔激情、“忘乎所以”地进入其演奏时的“无差别境界”之际,确实有“风云为之变色、星辰为之失度”的感觉,仿佛见到了枪挑红缨、冲风踏雪、穷途末路、逼上梁山的林教头的悲怆雄姿。当意识到这一虚幻之感是演奏者用揉、滑、指甲摇拨等扬琴新技法而造成时,实自愧对于这件乐器在演奏技巧上的新发展所知甚少,李玲玲现已被中国音乐学院免试推荐为研究生,相信这位曾在82年荣获优秀表演奖的姑娘,一定会有新的建树。

曾在82年荣获优秀表演奖的黄桂芳、用她老师肖剑声多年改革而成的“80型”大三弦演奏了肖剑声的新作《椰林鼓声》,显示这件新型乐器在性能方面的巨大潜力。希望作曲家们尽早关注这件前途无量的乐器、它的音域、音色及音量变化幅度,足以体现您无比美妙之乐思。

上声促柱、移宫换羽,一音三韵,吟猱点摇,林玲的古筝独奏《秦桑曲》,使人想起李白的“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春思》,清丽优美的碗碗腔音调,左手“韵补声”的进退复扶所产生的清角音与闰音及其美妙地连接使用时别具一格的意趣,使人在“跌宕错落、莫辨宫商”的离迷之际,充分领略了“秦风”的神韵,曾于82年荣获表演奖的林玲在古筝家曹正、邱大成、杨秀明的指导下,近年来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她也是一位免试受荐的研究生。

繁音激楚·热耳酸心,刘明沅的弟子魏冠华在独奏《秦腔牌子曲》。火辣辣的劲头、板胡碎弓乐段疾速乾净的急板及与单皮鼓点相配时的严丝合缝,大刀阔斧的抽弓及左手强烈压弦所造成的“刺激性”与兴奋感,止不往令人欢呼雀跃,实乃“真秦声也!”

这是引人入胜的音乐会。尽管有时似有"技术扎实、韵味欠足"之感,但足以使人对民族器乐演奏事业的前途,踏实地感觉到:不必忧虑。因为在历届全国民乐比赛中获奖的,不仅仅是中国音乐学院的十位,而总数有198位。这一大批后起之秀分散在全国各地,就决不是“万绿丛中红一点”了,因此,“乱人”之“春色”的来临、已成不可逆转之势!

应当扶持

如果在“四化”建设中要学习外国先进经验,那么,朝鲜对乡乐的珍爱、日本对邦乐与雅乐全力扶持的一贯做法、印度在小学生中普遍展开民族音乐教育工作的成功经验,便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一位外藉华裔艺术家曾提出忠告:不能将中国的宝贝当废物,将外国的废物当宝贝!

瑕瑜互见的国外、港台流行音乐(包括流行歌曲)、当然不能简单地一概视之为废物,因为流行音乐也象通俗文艺中的其它门类一样,应当(也必然会)在群众的文艺生活中占有其应有的面积;而从中外音乐史观之,一切有出息的严肃音乐家,也都是既努力地向民族民间音乐学习、从中汲取营养,又是十分关心与他同时代的优秀流行音乐作品的。因此,根本不存在“严肃”与“流行”之间的对抗性矛盾。在这个意义上,欢迎那里的歌星介绍一些优秀的流行歌曲给我国广大群众;然而,我们的某些报纸、电台、电视台,有什么必要成年累月地围绕着这几位歌星旋转,以吸引亿万人民的视听呢?在一些同志的头脑中,仿佛除了流行歌曲以外、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什么有价值的音乐了。这究竟是文化素质问题,还是民族感情(包括责任感与自尊心)问题呢?一个积极向上、蓬勃发展的民族,在需要更加增强民族“向心力”的历史时期,不可或缺的该是什么样的音乐、这不是绝大多数的见智见仁者都很清楚的吗?当某些报纸的珍贵版面、电台的黄金时刻、电视台的特写镜头年复一年地慷慨献给那几位歌星的时候,我们的民族音乐,特别是民族器乐,却遭受如此冷遇,怎不叫人慨然长叹!这几年、对于流行歌曲,“温差”极大,但对待民族音乐(包括器乐)却是保持“恒温”态度冷漠、此实令人难解。

最近在印度举行“世界国际打击乐音乐节”,各国高手云集、美国派黑人“鼓王”参加表演,一击惊四座,甚为出色。而我国所派七人中,竟有六人不长于此道、临阵磨枪,结果可想而知。此亦平时不把民族音乐当一回事,必然形成之后果、实属可叹!

众所周知,我国打击乐素以丰富多采而闻名于世界。不幸上品不予入选,反而取诸代用。此乃出于掉以轻心,更加信息不足所致。阴错阳差导致不良后果,应引以为训。

寄语民乐界同仁,为振兴民乐,务希遵守严肃认真态度,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均要全力以赴反待创作和表演,使中外听众在欣赏民乐演奏中,感受到我国音乐文化之源远流长,民乐风格之优美动人,格调之生动崇高,切不可随随便便,败坏民族音乐之声誉。

当然,“民乐萧条”,我们自己是有责任的。我们对传统音乐的继承(包括对唐、宋音乐的研究整理)、发展、创新,都做得不够;民族器乐的宣传、普及工作做得粗而浮。李德伦、姚关荣、郑小瑛等同志在交响乐、舞剧、歌剧音乐的宣传、普及、辅导等方面所付出的劳动,所取得的成绩,值得学习。另外,作曲家们,通常不愿意或不敢尝试创作民族器乐曲。长期以来民族器乐曲主要是由民族器乐演奏家们自行编写,这也不是正常现象。所幸者,近年来已有一批有志的青年作曲家正在专心致力于民族器乐曲的创作,并尝试在作品中有目的地运用新的作曲技法,这是应当大加鼓励的。

象中国音乐学院这样百废待兴的民族音乐高等学府,要担负起重大历史使命,仅靠师生的努力是不够的,应该给予更加有力的扶持。

以上这些,希望引起同志们的关注与深思。

各国都在搞自己民族的东西,这是不可阻挡的湖流。中国音乐必将迅速崛起,对此当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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