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作品背后的故事

李雨涵 述

《琴弦上的芭蕾》这首中阮协奏曲，是我委约张嘉阳老师根据我弹琴的心路历程及成长记忆量身打造的。

还记得上学的时候，与好友组建了一个小室内乐组合，大家商量着一起创作些小作品出来“玩玩”。那是与嘉阳初次相识，第一次排练就见到了这个皮肤黝黑戴着厚底眼镜，手里拿着总谱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男孩，朋友介绍说这是作曲系的研究生张嘉阳。当时的他并未引起我们太多注意，直到我们上手开始排练他写的作品，才被这一段又一段的优美旋律惊艳到。

初次试奏两三首后，我们都发现嘉阳的作品不仅好听、好上手，音乐类型也非常丰富。线条十足的旋律，丰满厚重的和声，铿锵有力的节奏，无不触动着我们的心。经过几次的排练，我们这些演奏者甚至都想放下手中的乐器当一名纯粹的听众来欣赏嘉阳的作品，享受他音乐的美好。

后来我们毕业了各奔东西，有的忙着找工作，有的忙着出国深造，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小组合也因此解散。当我再次接触到嘉阳的作品时，我已成为了北京民族乐团的中阮首席。某一天接到了一位在校学弟的电话，说学校要举办扬琴艺术周，首场演出非常重要，但是排练时间很短所以想找一名有经验的伴奏人员，于是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参与这次演出，母校需要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安排好了团里的排练演出和社会上的活动日程，便投入到了学校扬琴艺术周的排练中。

这是一首大型扬琴协奏曲——《炫光》，当指挥陈志昇老师下棒的一瞬间，那美丽的旋律线条就像温暖的春风吹开小窗一样打开了我的耳朵，曾经让我熟悉不已的写作手法再次撩动着我的心扉，正当我疑惑这份陌生的熟识感时定睛看了一眼作品署名，哇哦，果真就是往日那位作曲系同学张嘉阳。在岁月的洗礼下，如今他不仅是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博士，还创作了很多民族器乐作品并斩获了国内外各种作曲比赛的奖项，这首由吴璜璜老师首演的扬琴协奏曲《炫光》便是其中之一。

排练的间歇我们认出了对方，如今成熟大方的嘉阳显然比原来健谈了很多，聊到了曾经那段小组合一起排练的时光，我们都倍感亲切。他说当年的在校生活很纯粹、也很投入，就愿意给我们写好听的作品听我们排练，我笑说他的作品还是写的一如既往的好听，不像如今以现代派、抽象化作品为主流的作曲系博士的创作。嘉阳赶忙摆手连连说过奖了过奖了。流露出的一丝腼腆就跟我们当时小组合一起排练时大家夸他的状态一样，谦虚羞涩。机缘巧合的是，当时我正初步规划着第二年团里要为我举办的个人专场音乐会，便萌生了一个让我跃跃欲试的想法。

扬琴艺术周的活动圆满结束后，我再次找到了嘉阳问他，在他写出的这么多优秀民族器乐作品中，是否有为中阮创作过的协奏曲。他说还真的没有，但其实他一直想尝试在中阮上做一些创作，苦于没遇到特别投机的中阮演奏者。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立马有了底，告诉他我暂定于第二年7月举办个人专场音乐会的计划安排，以及这场音乐会的主题思想——我小时候学琴，老师跟我说弹琴的时候，左手的指尖就应该像芭蕾舞蹈演员的脚尖一样立在琴弦上，从那之后这句话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里让我永远铭记。所以我这场音乐会的名字就叫做“琴弦上的芭蕾”，同时我也需要量身打造一首同名的协奏曲来展示我从最初学琴到现在一步步走向演奏家的这段经历。

嘉阳听后沉默了片刻，便痛快答应了我的请求。他说这个题材很吸引他，可以通过这次创作更加了解阮这件古老神秘的乐器，同时这种一上来就已经定好题目的“命题作文”同时还要“为主角量体裁衣”的方式也是从未有过的尝试，因此他愿意接受这个挑战。于是我俩一拍即合，达成了共识，从那个冬天开启了中阮协奏曲《琴弦上的芭蕾》的创作。

创作初期，我经常回学校找嘉阳，给他弹经典的中阮作品，详细地介绍中阮悠久的历史，给他讲我学琴时候的趣事逸闻，让他了解到学琴给我带来的快乐幸福，告诉他弹琴时左手的茧子是练琴中一次又一次的指尖破裂流血到完整修复再到破裂的反复中才得以形成的，这是每一个学琴的人都要经历的，很多人就在这个时候因为疼痛难忍而放弃了学琴，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受不了学琴初期枯燥乏味的基本功而没有继续，只有真正坚持下去的人，才能像凤凰般涅槃重生。

数月后，这部作品的初稿问世了，第一次试奏完毕后嘉阳问我的感受，我回忆片晌后给他提出建议——旋律线条非常好听，但是音乐走向似乎有些悲凉了。我和同龄的小孩子不太一样，小时候学琴大家都不太能坐得住，尤其是单调无味的基本功训练，可我只要抱上琴了往那一坐就能好几个小时琴不离手。妈妈每次都很惊讶于我这个圆乎乎的小个子，坐在凳子上弹琴脚都够不着地的小胖丫头怎么一弹琴就可以“没完没了”，还不厌其烦的爱练基本功，我却单纯的告诉妈妈，因为阮的声音好听啊，悦耳的音色练再多的基本功都不会烦躁。

所以我的童年练琴生活和别的需要靠父母逼迫打骂才去练琴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从来没有觉得练琴、练基本功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从来都可以自己独立完成不需要督促。因此我建议嘉阳修改a段部分的音乐，减少一些悲凉的色彩使得音乐走向更加贴合我小时候初学琴时的状态。嘉阳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建议，并笑称没想到我从那个纯真烂漫的年龄开始就已经把中阮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和自己融为一体了才不会觉得弹琴是在完成任务而是用心去诠释。

于是，大家现在所欣赏到的《琴弦上的芭蕾》的a段主题音乐便充满了回忆的温暖色调。作品进行到了b段小快板运用了轻快的复合拍子，曲风采用了欢乐的舞曲风格，用芭蕾音乐的动感表达出了我豆蔻年华的光阴中，弹琴带给我的愉快和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作品中两段cadanza（华彩）的段落，在一首协奏曲中出现两次华彩在写作手法上也不甚常见，而嘉阳的写作总是能很恰如其分的把握住我的内心思想以及我从小弹琴的时间脉络。第一次出现的华彩表达的便是孩童时期的我在学琴过程中初尝甜头，对未来的音乐之路充满的美好憧憬和向往，因此在技巧上用到了中阮左手的打音勾弦等技巧，来体现出孩童内心中的活泼和雀跃。伴随着明朗的和弦琶音带出来的暖意。截然不同的第二段华彩表达出的则是成人后的内心世界有纠结、有烦躁甚至有些许的迷茫困惑，与第一个华彩段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作为一名职业的演奏者，能遇到一首优秀的作品实属不易。而一首作品的打磨也需要一个懂其精髓的人与之配合，相互促进才能相互成就。我是一名幸运的演奏者，遇到了成就我的《琴弦上的芭蕾》，遇到了谱写它的优秀作曲家张嘉阳。愿我的红舞鞋雀跃于美丽的琴弦上演艺出更加非凡的芭蕾！与阮为伴，与乐共舞！